第3章

  可既已入春,他却穿着立领衣,将自己脖子以下裹得严严实实。
  他丝毫不在意明榆的目光,同样,他也在打量明榆。
  外边刚刚停息不过半刻,刀剑交锋的声音又起,惨叫声撕破了片刻的宁静。
  明榆眉头紧锁,听脚步声,他们已杀上楼,破门行凶,而眼前之人脸上却无半分慌张。她瞠目结舌,揪着衣裙欲言又止。
  “要我救你吗?”
  很平淡的一句话。
  可明榆却在他脸上瞧出了笑意。也不管对方是何居心,明榆真诚地点点头,先脱困要紧。
  他将目光落在明榆的发间,将桃花插在他自认为满意的地方。接着抓住明榆的手腕,忽然一脚踹开了门,外边厮杀声。
  明榆不顾手腕被攥着的痛麻,扯着他的袖子把他往回来。
  少年不解地回头,无辜道:“逃跑不开门,往哪跑?”
  不待明榆回应,少年便自顾拉着她出去,明榆提着裙摆,踉跄地跟上了。
  刚出门,就有蒙面人朝他们杀来。少年一手牵着明榆,一手夺刀。动作干净利落,刀光余影之下已杀数人。
  少年晃着手中正在滴血的刀,坏笑道:“要不用你们的脖子给这刀磨得再锋利些?”
  明榆闻言不禁背脊发凉,再望他手里那把刀,若向后一挥,她的脑袋就要搬家,她不由自主地又缩了缩脖子。
  对面的黑衣人们保持着防守的姿势,步步退让,而少年却步步逼近,寒光映出他桃花眼里的笑意。
  明榆抬头望着他无辜又真挚的笑,一时竟忘了恐惧。
  而楼下,星宿楼门终于被撞开,官兵冲入楼内,下面的黑衣人挟持了人质,场面陷入僵化。
  官兵不敢贸然行动,黑衣人也不轻易退步,双方僵持不下。
  为首穿着劲装的黑衣人吹响口哨,藏在暗处的手下得令后弯弓搭箭,他们若松手,便是万箭齐发。
  少年拉着明榆往长廊尽头的朱窗走,打算跳窗逃出。
  弓箭手纷纷把箭对准少年,可少年却丝毫没有防备的感觉。明榆眼睁睁地看见他放下刀,她慌促地用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袖,脸上写满了茫然。
  少年似是感受到腕上的坠力,偏首轻轻一笑,似是安慰。而明榆却在他眼中看到腾起的杀气,立刻松手。
  越是无谓越是令人胆寒。
  弓箭手们手指缓缓松开,紧绷的弦弹出虚影,密密麻麻的箭矢朝着少年射去。
  明榆侧身躲到少年身后,只见少年飞速地挥着刀击落飞箭,空中徒留他挥刀的残影,明榆的眼前出现了重影,看的眼花缭乱。
  而她未瞧见的是,少年挡箭的刀有一瞬间忽然偏了半寸,一只箭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这一箭恰好避开了心脏,不偏不倚地刺入肩膀。
  少年的脸肉眼可见地褪去了血色。
  明榆慌神了,不顾他们搭上新一轮弓箭,正蓄势待发,她把少年挡在身后,紧闭双眼,一副以身赴死的模样,声音颤抖着,“你快跑吧。”
  她不愿连累旁人,以少年的身手,独自脱身不是难事,若带上自己,妥妥是拖后腿,况且他还因自己受伤了……
  少年闻言微微一愣,不管往外喷涌的鲜血,粗鲁地拔掉箭,丢在地上。再就看见面前的少女,明明那么害怕还挡在前面,她闭着眼,连躲也不会,少年突然觉得她有些傻。
  明榆耳边似乎有微微地一声叹息,接着她就被一只手拽回去。少年把她往窗边推,“跳窗。”
  虽是二楼,但离地面仍有距离,明榆从未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过,正当不禁犹豫不决之际,她的后领被人揪起。
  少年提着她,蹬着窗沿,轻盈一跳,稳稳落地。
  明榆被着突如其来的坠落感吓得脸发白,衣衫被扯得松散也未来得及整理,还是少年弯腰把又掉在地上的桃花重新别回她的发间。
  明榆晃过神来,连忙扶了扶发髻,“谢谢……”
  她的声音还有些飘忽不定,“我叫明榆,你叫什么?”
  “闻宴。”
  第3章 郡主我会保护好郡主的
  明榆看着拔箭后导致伤口血肉外翻,傻了眼,“你没事吧?”
  闻宴不以为意,随意得捂着伤口,“皮肉伤而已。”这点小伤对于他而言不过皮毛。
  说罢,二人便跑向星宿楼后边的竹林,明榆怕闻宴伤势加重,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笨拙地搀着他,还不忘看着他的表情。
  本可以走的很快,可闻宴被明榆这么一扶,步伐不由得变缓,他余光瞥见明榆眉头紧锁,脸色苍白,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真的担心他。
  闻宴朝她眨了眨眼睫,尝试把手胳膊往外动了动,见明榆还不撒手,反而有抓的更紧的趋势,他一下把手拽了出来。
  明榆一愣,抬眸望着闻宴,睁大了水灵的眼睛,一时有些无措,“怎……怎么了?”
  闻宴轻笑道:“这样拽着我,我们何时才能走出去?”
  明榆恍然竟是添了麻烦,苍白的脸颊顿时染上红晕,拉拢着脑袋,露出白嫩的后颈。
  星宿楼一事,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此番比武,邀请了京城之中名门望族子弟前来观赏,却突遭围杀。而当今二皇子亦带兵前来,若不给出解释,势必难堵悠悠众口。
  斜阳渐矮,二人的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拉长,一高一矮,隐入竹影中。少年背脊挺直,长马尾垂在腰际,手上却沾满鲜血。少女则乖巧地在旁边,过了一天,发间的桃花有些凋败,藏在碎发间。
  晚风从竹林穿过,竹叶摩挲间发出簌簌声,带着些许的凉意,潺潺流水划过林涧,清澈见底,二人坐在溪边停脚。
  明榆一路上惦记着闻宴的伤口,他穿的那般厚,又受了伤,怕伤口闷着会恶化,“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话音未落,闻宴下意识地捂住领口,”
  没关系,”
  明榆伸来的手堪堪悬在半空中,只当他是害羞,讶然道:“别害羞,身体要紧。”
  一路上明榆不知问了多少遍,听得闻宴耳朵快要生茧。若换做寻常有人胆敢在他耳边这般念叨,闻宴会让再也开不了口。他看着明榆,眼睛转了转,才道:“我真的害羞。”
  他的婉拒令明榆的心碎成一瓣一瓣,眼尾泛红,好似抹了胭脂般。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她撇过脸,咬唇道:“好吧”。
  闻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抚心自问后觉得自己说的合情合理,便扭过头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拔掉木塞,倒出些白色粉末置于掌心,胡乱地往伤口处抹去,也不管指尖还有残留的药粉混着鲜血,就着溪水洗了手。
  水中逐渐晕开一圈圈红色,与这澄澈的溪水相比,显得格外猩红刺眼。明榆于心不忍,回眸相视,看他一只腿屈膝,一只腿伸直晃着脚,悠闲的很,想来也无事,她便背过身。
  静默许久,竹林里鸟鸣声声,清脆悦耳。
  闻宴发现身旁的姑娘许久未出声,夕阳把她小小的影子拉的很长,背影有些落寞。他如星子般的眼睛中突然闪了闪,在怀中摸了摸,用手指戳了戳明榆,
  “吃不吃?”说罢,他又想了想,添了一句,“没毒。”
  明榆这才转身,闻宴展开手掌——是一颗饴糖,她脸上的委屈渐消,眉梢染上欣喜,接过糖后道谢。
  她剥开桑皮纸,打算吃时,发现闻宴定睛望着她,“只有……一颗吗?”
  闻宴点点头,他身上带着糖,只因为周遭常年弥漫着血腥味,几天都不曾消散,他嫌弃那种味道便吃颗糖,用甜味冲淡那股铁锈味。
  慌神间,明榆已将饴糖放回桑皮纸包好,还了回来。
  “你吃吧,你受了伤。”明榆觉得他受伤了,心里很苦,自己还要抢他的糖吃,属实过意不去。
  闻宴不明白受伤与吃糖有何关系,他思索一番,从怀里摸出一块蜜饯,掰了一半给明榆,笑道:“一人一半,你是姑娘,再多颗糖。”
  明榆盯着手中被硬塞来的糖和蜜饯,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道:“谢谢……”
  “闻宴,你救了我,想要我怎么报答?”
  她倏忽间抬眸,浓烈的真诚透过那双极干劲的眸子,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说道。
  母妃和夫子都曾言要知恩图报。闻宴答应救她,现在该轮到他提条件。
  闻宴与她对视上,眼神微不可见地闪躲了一下,若有所思,“我被主人赶走了。看你是大户人家出身,我能在你家谋营生吗?”
  他说的极为可怜,无家可归,原本亮如星汉的眼睛猝然间暗淡下来。
  若无容身之所,只得在外流浪。
  明榆听得动了恻隐之心,但又知防人之心不可无,道:“我会同父亲讲明。”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走吧。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闻宴听见她答应后立即起身,抬脚便要走。
  “你没事了?”明榆有些诧异,也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裙上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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