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知觉闻宴有些操之过急,担心急忙会撕裂伤口。
  闻宴道:“无事。”说话间他大步跨了有些距离,“星宿楼那边估计也消停了。”
  今日偷溜出来,又逢星宿楼变故,已耽搁许久,再不归家父王母妃恐怕真的会急疯。这会,想必以蔚川哥哥的身手早已脱身。
  明榆提起裙裾,小跑着跟上,还不忘叮嘱:“别走那般快,会扯到伤口。”
  “好的,我等等你。”闻宴招呼着明榆,“太晚了你父母会担心的,他们会以为我把你拐跑了。”
  武王并不知今日星宿楼之事,他一向放心萧蔚川带明榆出去。可到晚上,朝中却传来圣上下旨降罪于萧蔚川的消息,才知晓星宿楼出了意外。不见明榆归家,武王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明榆与闻宴逃出后,冲入星宿楼的亲卫兵越来越多,黑衣人知晓必败无疑,全都服毒自尽。可当萧蔚川划开他们的衣服时,发现后背并没有刺青。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星宿楼的人。
  这个消息传到皇帝耳边却成了萧蔚川大闹星宿楼。皇帝震怒,他认为,挑战星宿楼的权威就是在挑战皇威,于是下旨暂时收回萧蔚川兵权。
  夜幕低垂,浅浅的月光扑洒在地,万家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闻宴叫来了一辆马车,折腾了大半天,明榆坐上马车后,眼皮子很快就打起架来,她感觉和闻宴待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安心,依着窗渐渐地睡过去了。
  黑暗中,闻宴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异于常人,目光一直停留明榆身上不曾移开。
  马车一路颠簸,明榆却睡得很沉,也不知梦见什么了,她呢喃道:“玄枵……”
  闻宴听见后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淡淡一笑。
  莫约半个时辰,闻宴掀开车帘,影影绰绰看见王府的轮廓,他把明榆轻轻地拍醒。
  下了马车后,明榆揉了揉眼睛,指道:“那就是我家了。”
  飞檐翘脚的阁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黑暗里也格外惹眼。
  闻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雕刻着“武王府”三字的匾额赫然显现。
  陈管家老远的就瞧见熟悉的身形,好似是郡主。他年事已高,怕自己老眼昏花,特地下台阶走进瞧。
  只听她唤了一声“陈叔”,陈永寿便确认是郡主回来了,喜不胜收,连忙吩咐人通知王爷。
  全府上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明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明忠,包括闻宴救了她的事。明忠慈爱地笑了笑,并未指责明榆,安慰她几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平日威严的武王此刻也如寻常父亲般,满是欣喜。
  他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明榆小桥的鼻尖,“榆儿无事便好。”
  明榆笑着点点头,让父亲担心许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明忠看着明榆红通通的眼睛,更不忍心责罚。他朝王管家使了个眼神,王永寿会意后,叫来几个丫鬟带明榆下去沐浴更衣。
  “那他呢?”明榆指的是闻宴,她答应了闻宴决不能食言。
  “为父与他单独聊会,他既救了榆儿,自会好好向他道谢。”
  明忠知晓他这个女儿性子一向软,心思单纯,生怕哪天被旁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
  因常年征战沙场,明忠的脸上被风沙吹出了深浅不一的沟壑,他捋着虬髯,毒辣的眼光审视着面前的身姿挺拔的少年,虽受了伤却也不肯弯曲脊梁,颇有傲骨。
  待明榆离开后,明忠脸上的慈祥瞬间消失殆尽,冷冷道:“你究竟是何居心。”
  闻宴起衣袍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有条不紊地说道:“我自小被卖入星宿楼,替主子们打下手。他们残暴至极,对下人非虐即杀,所以我一直在寻求脱身之法。”
  言辞恳切,听起来不像有假。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头看着明忠,从容自如,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我看郡主穿着,知晓她身份尊贵。救她,便可以得到一个脱身的机会。”
  接着,闻宴铿锵有力道:“我愿跟随郡主,护好她,绝不会让她涉险。请武王给我一个机会”他清冷的声音中是决然,并非一时兴起,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明忠沉默,似是在考量着什么。
  很久很久,久到闻宴都以为明忠要拒绝了。
  只听明忠缓缓道:“好。我看在榆儿的面子上,给你这个机会,要谢就谢榆儿吧。”
  “是。”
  待闻宴下去后,一个穿着玄衣窄袖的年轻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弯腰行礼道:“王爷。”
  段辰自小跟随明忠,随其征战行军,骁勇善战,可是说是武王的一条手臂。
  “你去查查此人是何来历,且叫人盯紧他,他若有二心,立刻杀之。”
  “是。”
  *
  一夜无梦,月胧明,孤灯挑尽。
  天刚破晓,朝霞升起。草木被晨露打湿,到处尽是芬香。
  昨日虽入睡晚,但出奇的是明榆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再做噩梦。
  她睡眼惺忪地推开门扉,模糊的视线里蓦然出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她瞬间清醒。
  少年一身高领黑衣,抱手靠在墙上,窄腰间束着金玉蹀躞带,挂着王府令牌,上面镂刻着“闻宴”二字。
  明榆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她的表情着实精彩,闻宴歪着头道:“武王给了我侍卫的身份,让我保护好郡主。”
  听他连称呼都换成了“郡主”。
  “啊?”
  闻宴挑了挑眉,星眸里神采奕奕,“这个营生的方式,我还是很满意的。谢谢郡主举荐。”
  笑意从少年眼尾散开。
  第4章 面首今早在外瞧见了个极为俊俏的少年……
  并非是惊讶,而是明榆没有想到父亲给闻宴安排这么个差事。
  随即又被他掌心上的白布吸引了目光“你手怎么了?”
  她记得昨日他的手并未受伤。
  闻宴抬起手,给明榆展示了他包扎的手法,答道:“破了而已。”
  看着他笨拙的手法,打了几个疙瘩才包扎好,明榆不由得笑出声,“回头换药时,我再帮你包一下。”
  彩蝶端来了早膳,把碗筷摆好,从食盒里端出两碟桂花糕。她看见闻宴懒洋洋地样子就来气,天不亮就站在门外守着,怕不是惦记上郡主了。
  明榆道:“用过早膳了吗?没用过的话,一起来吃吃吧。”她问闻宴。
  闻宴看了一眼矮桌上的吃食,看着就很齁甜,他不喜甜食,“不……”
  彩蝶就知他不识好歹,道,“本来就没给你准备碗筷。”
  闻宴还未言尽,就被彩蝶打断。
  闻宴乜斜一眼她,眼神瞬间凌厉,彩蝶只好讪讪闭上嘴。而看向明榆时,他眼中的冷色消失殆尽,徒留温柔,“不了,我用过早膳了。郡主今日有约,我一会送郡主赴约。”
  仿佛方才的狠厉只是彩蝶的错觉。
  今日华锦公主在宫中举办宴会,邀请京城贵女入宫赏花。
  武王是唯一一位异姓王,是以开国大将,才能受此殊荣,甚至先皇所赐王府都破例安置在京城。只是随着武王声誉越旺,天子愈发忌惮。武王也知不可功高盖主这个理,这些年也不再掺和朝中之事,手中之权不过是空壳。
  武王希望明榆多交些朋友,又怕她受欺,便叫闻宴陪她一起。
  “好。”明榆没有强留独自用膳,闻宴时不时把头朝里看,弄得明榆不自主地吃快了些。
  用完膳后,彩蝶替明榆梳妆,将她两边的头发挽起,梳成垂桂髻,用发钗固定,剩下的长发则散在脑后,额间点上花钿,衬的一张小脸明艳动人。
  而闻宴坐在马车前室,拿起缰绳在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再转着手腕把缰绳松开,百般无聊地等着。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名叫《悦女记》的话本子,打开被折了痕迹的一页,把页脚展平,仔细地看着。
  “待女子,应静心,应耐心。不宜促之。”
  哦,应该耐心等她。
  确实,闻宴深觉有理,自己也不喜被人催促。
  他想了想,若是有人在他办事的时候催他,他会如何?
  会生那人的气的吗?
  闻宴深思熟虑后得出个结论——他不会生气,他会直接将那人杀掉。
  “啪——”
  闻宴合上书,本分地坐在马车上,等着明榆过来。
  微风拂面,吹起少年的头发,打在他的脸上遮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少年认真的眼神。
  明榆来时便见到这闻宴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又看了一圈,发现车夫不见踪影,便问:“车夫呢?”
  那五大三粗的车夫坐在前室,占了好大的位子。而且还在闻宴耳边喋喋不休,说什么郡主天人之姿,也不知到最后会便宜了谁……
  可闻宴分明记得《悦女记》第一页便写过若是有人对自己心悦的女子出言不逊,应当出手教训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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