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付多来瘦骨嶙峋,眼神仿佛总是瞧不直,一看就是心术不正的样子。
“回……回大人,是公子……公子派来的人,要……要杀我们……”
“你说的公子是何人?”
付多来一哆嗦,答道:“是……是孙……孙望龙公子……”
“他为何要派人杀你们?”
付多来转着眼珠子,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不知道……”
林策沉下嗓音道:“不知道?那行吧,现在就将你们放了,既说不出来人家为何要杀你们,不如将孙家那些人也一并放了,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惊恐地连连将头磕在地上。
张有顺大声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真的不知……”
林策朝周围一挥手:“速速将他们的镣铐撤了去,扔到街上去,记得扔远一点,再把县衙大门关好,别叫他们又跑回来。”
侍卫们一窝蜂上前,拽着两人开始撤镣铐。一阵鬼哭狼号后,付多来死死抓着铁链,随着身体的颤抖,铁链叮当作响,他的哀求穿插在嘈杂中:“小人……小人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萧允墨给侍卫们递了个眼色,他们将二人放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站定。
付多来大口喘着气,终于松了口:“回大人,皆因在鹿溪村我们二人被二位大人认了出来,我家公子才会……才会动了杀心。”
林策问:“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鹿溪村,还扮作村民的模样?”
“回大人……我家公子……公子只吩咐我们去告诉那些村民你们是官府的人,其他的……其他的小人们确实不清楚……”
林策思索片刻,又问:“跟你们一起被抓来的那两人是谁?为何孙府的人也要对他们动手?”
付多来眼神躲闪,一旁的张有顺也慌了起来,他结巴着答:“一个……一个是小人的远房表哥,另一个……也是同我们吃酒的朋友……大人有所不知,孙公子他……他向来心狠手辣,应该……应该就是怕留了活口……”
问到这里,二人被暂且带了下去。萧允墨终于开了口:“谎话连篇。”
林策也道:“我们的人出手前,孙府派去的那些打手分明同时要取四人性命,那两个的身份也绝不简单。”
祁襄把玩着从桌上捡的一个笔搁,漫不经心道:“咱们的人证,也不是只有这几个,县衙后院的平房里,还宿了不少呢。”
林策一拍桌子:“倒是可以叫那些百姓来认认!”
祁襄将笔搁藏进袖子里,悠然起身:“恭祝大人们早日破案,我继续抄书去。”
她和吴奉言在书斋一直忙碌到夜里,萧允墨又一次出现在门口。
这一次,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是祁襄先瞧见了他。
她还是没停下手里的笔:“殿下金安。”
“百姓们都去认了,那两个,就是劝他们‘以绢抵赋’的掮客。”
“那他们自己招了没?”
“招了,四个人都招了个干干净净,现下孙望龙也已经捉拿归案,娄标之流自知脱不了干系,一个个抢着要自首。”
他缓步走了进来,叫起身作揖的吴奉言免礼,走到祁襄身后,默默看她写字。看了一会儿,他拿起桌上那个岫玉葫芦笔搁,语气轻松:“这小玩意儿都要偷拿?”
“看着喜欢,借来用用而已。”
萧允墨不动声色扬了扬嘴角,说:“今日怕是要通宵审案了,你早点歇息。”
“殿下特意跑来告诉我,是想让我宽慰宽慰您?”她抬头望着他,眼尾弯弯上翘。
“我要说是呢?你预备如何宽慰?”
“殿下身子弱,切不可过度操劳,小的只懂得劝殿下爱惜身体,宽慰嘛,殿下恕罪,小的真不会。”
“祁襄你!”萧允墨怒从中来,他瞥见一旁低着头似在憋笑的吴奉言,心下更恼火。
他转身便往外踱去,祁襄却又叫住他,语气绵软。
“殿下……这账册,我们当真破译不出来,你问问孙望龙密钥是什么可好?”
萧允墨冷冷看了她一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问出这个来。”
“哈哈哈哈哈……”祁襄大笑,直到萧允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连吴奉言也窃窃笑了起来,两个人像发了癫症似地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眼角都挂上了泪花。
第15章 【拾伍】醉芙蓉钦差巡按使怀王殿下和……
钦差巡按使怀王殿下和巡按副使林侍郎连夜审问了富商孙望龙和一众常宁县官,一个精心罗织的连环局浮出了水面。
县内绢商派掮客假借县衙名义哄骗百姓买绢抵田赋,又借百姓出资之绢上交朝廷,获得减税嘉奖,玩得好一手“空手套白狼”;常宁县令带领手下官员隐瞒包庇,明知百姓已花重金买绢,仍按原例催缴田赋,激发民怨,就连户部派人下来审查,还妄图使一招“瞒天过海”。
真真是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猪狗不如!
当然,以上都是祁襄的遣词造句,萧允墨不会写进他的折子里。他坐在县衙二堂内写奏折,祁襄上半身倚在案上,指尖捏着墨条,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砚上磨着墨。
她手边放着一本《芙蓉图》,这便是孙望龙秘密账册的底层密钥,从孙望龙嘴里套出来数字对应的文字,再按卷、页、行对应到具体的字眼,便能解出账册的内容。
她打了个哈欠,顺便长叹一口气:“哎,吴大人和我忙活了一整日,结果一个大官的名字都没瞧见。”
萧允墨未抬头:“那个话本你不是读得很开心?”
“殿下可读过?”
“仿佛读过。”
“哎呦,殿下竟也读过此等伤风败俗之作!”
萧允墨面不改色:“写得不错,虽是风月中人,亦有家国情怀。”
他写完最后一笔,待笔墨晾干,合上奏折,他搁了笔,猛地抓过祁襄的手腕,墨条“当”地落在砚上,她重心不稳,几乎跌进他怀里。好在她还是站稳了脚跟,撑着桌案,他的脸就在眼前。
“伤风败俗的部分写得也好,想不想跟本王试试里头的戏法?”
祁襄挣开手:“光天化日,官府重地,怀王殿下请自重。”
萧允墨收起脸上的笑意,冷然道:“明日便回京去,到了京城,老实待着,切勿乱跑。”
“哪有时间乱跑,归鹤坊要搬去蓟州,可不是一件小工程。”
“几个抬棺材的,几个吹唢呐的,并一堆纸扎小人,有什么难搬的?”
“殿下有所不知,咱们这买卖,法器可多着呢。”
“法器还是从别人墓里淘来的赃物?”
面对萧允墨凌厉的眼神,祁
襄讪讪笑着,打起马虎眼来:“殿下这话问的,小的实在惶恐,不知如何答呢……”
萧允墨拿起桌上的奏折,信步朝外走去:“不好拿的东西,怀王府派人替你去搬就是。”
钦差巡按使离开的时候,常宁百姓聚在县衙门口,跪谢钦差大人的恩德。娄标等一众县官被囚车推出来时,不少百姓拿出早已备好的萝卜青菜,往他们脑门上掷过去。
马车正要出发,只听外边传来一人的高声呼叫。
“祁姑娘,祁姑娘!”
祁襄掀开马车前头的布帘,原来是陈秉的老婆。她跪在马车前面,怀里抱着一筐鸡蛋,见她出来,想要起身,对着拦在前头的侍卫,又怯生生跪了回去。
“让陈大嫂上前来说话吧。”
侍卫让出一条路,陈大嫂小跑上前,将鸡蛋塞到她手里,一脸愧疚:“祁姑娘,我知道您是贵人,看不上我们这点东西,但这是我们自己家养的笨鸡下的蛋,很补的。您前段时间染了疫病,全都是为了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我们……我们还对您……对您恩将仇报,实在该死!请您务必收了我这份心意,算是赔罪,您不收,我心里不安呐!”
祁襄接过筐子,握着她粗糙的手道:“大嫂不必自责,为百姓请命,本就是咱们这次来的职责。”
送走了陈大嫂,祁襄提着鸡蛋回到马车里,她将鸡蛋放在脚下,看着两个男人齐刷刷投过来的目光,笑道:“两位大人莫不是又要说我像那位花间公子一般,抢了你们的功劳?”
林策回得斩钉截铁:“没有,花间公子是平白抢功,你这是实至名归,鸡蛋滋补,祁姑娘务必多食几颗才是。”
“我还道林大人回了京会遵守诺言请我吃点山珍海味,结果却叫我多食几颗鸡蛋便想打发了事,哎,人心啊!”
林策瞟了萧允墨一眼道:“祁姑娘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林某都请得起,只是姑娘是怀王府的人,总得你家王爷同意才好。”
萧允墨冷着脸,抱着胳膊道:“她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经过我同意了?”
祁襄得意地一抬眉毛:“你看,王爷这么说,便是他同意了。”
林策无奈一笑:“成,只要祁姑娘在京城,便可来刑部找我,断不会少了姑娘一顿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