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许年从外边掀开帘子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即刻去请个大夫来,让他带着烫伤药,去驿馆候着。”
“是。”
车轮滚在青石板街道上的咕噜声又响起,萧允墨凝视着祁襄花了半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非要做这些冒险的事么?”
她没接他的话,反问道:“二位大人那边呢,有什么收获?”
林策看了看萧允墨,沉默片刻后答道:“物证已经毁了,现在只剩人证,孙望龙一定会想尽办法不让我们找到多来和有顺二人,咱们只要盯紧了他的动作便成。”
萧允墨脸色凝重:“我们刚从鹿溪村回来,那两人就不知所踪,今夜之事连缉事司都出动了,想必,驿馆和县衙处处都是眼线,那个罗公公,也绝不只是来吊丧这么简单。”
林策问:“殿下怀疑匿税案同荣桓也有关系?”
“小小一个常宁县竟敢如此欺上瞒下,朝中不会无人庇护,只是荣桓是否知晓此事,现在还无法定论。”
回到驿馆,萧允墨第一时间押着祁襄瞧郎中。她百无聊赖地坐着等郎中给她上药包扎,耳边听着他喋喋不休地问有什么须注意的,连着打了一串哈欠。
郎中走后,她终于可以回房休息,萧允墨却又像一贴膏药似地跟了上来。
“殿下休息去吧,有事明日再议……”
“你手不方便,我替你把脸洗了。”他冲到前面率先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祁襄无奈摇摇头,缓步跟了进去。
两人无声对坐,萧允墨用沾了澡豆水的布巾细细拭去祁襄脸上的油彩。
外头起了风,吹得窗棂嘎吱作响。指尖隔着布巾触到她鲜红的唇,他开了口:“何时学的唱戏?”
她眉眼微弯,待他擦完嘴上的胭脂才道:“唱得可好?”
“尚可。”
“嘁,自然比不上教坊司的伶娘。”
“跟戏子有什么好比的。”
祁襄的笑容凝固了:“都是三教九流,我跟她们又有什么分别?”
萧允墨一愣,慌忙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嘴角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殿下何必如此小心,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萧允墨将布巾移到她颧骨之上:“闭眼,再擦一遍。”
她闭上眼,感觉他欺近了身子,呼吸贴着她的面庞。他一只手托着她的下颌,另一只手擦着她的眼眶,仿佛在保养一件古董。
“生怕惹了你不高兴,又跑个没影。”
“我才没这么小心眼。”
祁襄听见他轻轻“哼”了一声,冷不丁转移了话题:“殿下这些年除了找我,还做了些什么?”
“杀人。”
“都杀了谁?那个造反的晋王?”
“嗯,陛下让我杀谁就杀谁,当然……也杀过其他人。”
他松开她,她睁了眼,望进他冰冷的眸子。
“怀王殿下如今如此出息,想必老王爷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吧。”
萧允墨不吭声,脸色愈发阴郁。他将手擦净,甩甩衣袖往外走。
“早些休息吧。”他关上门,留下祁襄和满楼风声。
第14章 【拾肆】引蛇出萧允墨走了没多久,又……
萧允墨走了没多久,又有人来敲门,祁襄正要安置,这会儿已经松了发髻。
“是谁?”
“我。”林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他顿了顿,又说,“祁姑娘不必来开门,我给你拿了宫里用的药膏,治烫伤有奇效,我就放在门外,你过会儿出来取吧。”
祁襄慢悠悠走过去打开门,林策已然走出去几步,又回过身来。她捡起地上的白色小瓷瓶,歪头爽朗一笑:“多谢林大人。”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像柔顺的黑纱裹着她单薄的肩膀。林策移开目光,语气略显生硬:“刚好翻到而已。”
他快步走向长廊另一头,祁襄拉上门,回到屋内,将瓷瓶放入妆奁之中。
不过两日,对孙望龙的盯梢便有了进展。
清早,三人正用早膳,吴奉言走进来,报说孙府的一帮打手悄悄动身了。
“殿下,大人,我们的人已经跟着了。”
萧允墨一点头:“跟紧了,但不要贸然行动,见不着那二人,便不可出手。”
吴奉言退了出去,祁襄嘴里叼着包子,大声说:“把那二人捉回来,我亲自审审!”
萧允墨连连咳嗽:“祁时安,食不言!”
祁襄咽下那口包子,朝他扮了个鬼脸:“小人粗鄙,还请殿下多多担待。”
林策也拧着眉头:“人捉回来也轮不到你来审。”
她站起身,捏起一个包子往外走:“哼,二位不愧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贵人,一个两个,好生古板。”
望着她的背影,林策问:“殿下府上的人,都是这般一身反骨么?”
萧允墨瞪了他一眼,语气倏然凌厉:“都说了是我府上的人,怎样都与林侍郎你无关。”
“下官冒昧,殿下勿怪。”尽管立马谢了罪,林策的语气却十分平静,丝毫不怵。
祁襄信步走到书斋门口,看见吴奉言正在几张大纸上写写画画。她好奇地走近看,原来他还在破译孙望龙的密账。
看见祁襄进来,他热情地打招呼:“祁姑娘有何事?”
“无事无事,见你在读密文,觉得有趣,我只在一旁看看,你忙你的。”
他起身,到一旁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小案对面:“那姑娘坐着看吧。”
祁襄坐下,吴奉言回到位子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还给她讲解起来。
“他这账册的格式倒不难猜,姑娘你看,这些符号便是金额数字,都在这个位置……你看,每段都有。这些数字并没有用复杂的加密方式,我已经破解了七七八八,不过,数目当真惊人,这小小的常宁县,一个富商竟能抠出这么多钱财来!”
祁襄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你再看这里,是收支明细,但立项和姓名用了特殊编码,有点难解……似乎是用了双重编码,像梅兰竹菊、风花雪月这些字眼,应暗合了某些数字,而这些数字组合在一起,又对应了某本书中特定的文字……没有密钥,着实难解……哎,头疼头疼……”
吴奉言抬头看了看祁襄,憨笑道:“我是不是嘴太碎了?”
“哪有!吴大人你性子如此活泼,怎么在你家侍郎面前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跟那个许年一样,是个闷葫芦!”
吴奉言腼腆地挠挠头:“还不是我家大人嫌我话太多了……”
“怕他做甚!我觉得有话说出来才好,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祁襄拿过一支笔来,翻开另一本账册说:“这样,我替你先把账抄录一遍,一会儿你便可以直接在摹本上圈画,能省不少时间。”
吴奉言满脸感激,看见祁襄手上缠着伤布,却又犹豫起来:“姑娘手上有伤,还是不要了吧……”
她已然写了起来,满不在乎道:“不打紧的,就是你别嫌我字难看。”
“不会不会……那吴某,先谢过姑娘了!”这吴奉言看上去
并不比林策年轻许多,但整个人透着股朝气,令人很愿意亲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不妨碍手头的工作。忙了好一阵,门外传来冷淡的男声。
“你在这儿干嘛呢?”萧允墨背手而立,跨在门前的阴影里,面容半明半暗。
“殿下稍等,小的有事正忙。”她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专注抄起书来。
吴奉言已然起身,朝门口的人恭恭敬敬行了礼。
“下官参见怀王殿下,殿下金安。”
萧允墨继续不紧不慢道:“多来和有顺抓回来了,你不想去听审么?”
一听这话,祁襄“噌”地站了起来,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殿下我这就来!”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对吴奉言说:“吴大人稍等我一会儿,我还会回来帮你抄录的。”
“啊……祁姑娘不必着急……”
她跟在萧允墨后头,脚步十分轻快。
“你同姓吴的又做上朋友了?”
“他叫吴奉言,而且,他比您和林大人都有趣儿多了,不会成天板着个脸。”
萧允墨压着火,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怎样算有趣儿?我给你讲个笑话听?”
“好啊,殿下请讲,我洗耳恭听。”
“没大没小。”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与她甩开距离。
他们来到正堂,孙望龙的两个仆从已经跪在堂下。祁襄仔细一瞧,似乎是在云舒楼见过这两人。只是他们此时穿着贩夫走卒的粗布短褂,脸上也黑黢黢的。
萧允墨在正中落座,由林策带头问话。
“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小人付多来。”
“小人张有顺。”
“你们在孙府做什么的?”
两人齐声答:“小的是孙府家丁。”
“说说看,方才被带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