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鼓点声混着掌声,全套行头的祁襄亮了相。她头戴帅盔,盔顶两羽银色雉翎随着步伐微微颤动;身披绛红靠袍,上绣金线云纹;背插三角彩旗,执一柄镶银镔铁枪,她舞着枪连连翻身,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她悠悠开嗓,嗓音仍带着一丝沙哑,反倒多了别样的韵味,时而铿锵有力,时而婉转绵长。孙望龙盯着台上的身影,眼睛都看直了。他朝一旁站着的管家招了招手,耳语几句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唱到最后,祁襄挥枪朝台下一指,目光定在孙望龙脸上,对他嫣然一笑。萧允墨面色铁青,何田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伏在他耳边低语道:“孙公子房里有密室,我和张瑶没找到进去的法子,我家先生让我告诉殿下,她一会儿亲自去瞧一瞧,让您和林大人在门口把风,别叫旁人进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孙望龙果真悄悄离了席,萧允墨和林策也一前一后下了桌,又在园子一角与何田、张瑶会合。
  “那孙公子当真猥琐,祖母的丧事还没办完呢,就点名要将角儿送到他房里去。”张瑶一脸嫌弃。
  “这不正中了你家先生下怀?”萧允墨撇着嘴角说。
  四人趁着夜色,走小路绕到孙望龙卧房后头,在一棵榆树下站定,门口守着几名家丁,手里抄着家伙,不知是防着外头的人进去,还是防着里头的人出来。
  萧允墨背着手,对何田张瑶道:“这几个小喽啰,不必本王亲自出手了吧。”
  两人相视一笑,无声飞窜出去,何田攀上屋檐,从天而降,骑在一人脖子上,抓着他脑袋一扭,那人身子便瘫软下去。他落地时顺势将另一人踢倒在地,扑倒在他身上一拳下去,那人也昏了过去。张瑶则从墙根溜出来,一个灵巧的滑步,从袖中抽出一根琴弦勒住一人脖子的同时,腿往后一蹬,高踹到另一人面门,二人应声倒地,她收回琴弦,一拂袖,又恢复到原本沉静温和的仪态。
  而此时的祁襄,正捧着酒壶,倚在里屋床榻上往嘴里灌着酒。虽已脱了行头,头面上的妆仍未卸,还是方才在台上刀马旦的模样。
  孙望龙轻浮的言语从外头传来:“小美人儿,你在哪儿呢?”
  “公子,我在这儿呢,你进来呀……”祁襄拖长了尾音,笑呵呵地应道。
  第13章 【拾叁】暗室焚孙望龙挺着肚子走进来……
  孙望龙挺着肚子走进来,看见床上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小娘子还未卸妆呢。”
  祁襄超他伸出纤长的手指,笑道:“这身画皮,还得等公子亲自来脱了去。”
  孙望龙走近,牵起那只白净的手,摸着她的手背说:“怎么是画皮呢,就是擦去了油彩,你也定是个绝色美人。”
  “哦?”祁襄扔掉酒壶,抓住他伸过来摸她脸的那只手,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擦花了左边眼角的妆,油墨在她的眼下晕了一片,“你这么确定?万一……我实际上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又当如何?”
  她手上骤然用力,捉住他的双臂翻转起身,将他用力摁在床上,孙望龙的声音从被褥里闷闷传出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祁襄一把将他揪起,这胖子本就不灵活,腰上传来“咔嚓”一声,疼得他嗷嗷直叫。
  “我是谁?我是你祖奶奶!”
  他回过头看着祁襄,眼中先是惊恐,转而又变为愤怒:“是你!不男不女的东西!”
  “不男不女?那也好过你看着是个人,干的都是禽兽的勾当!”祁襄抓着他的脑袋,强迫他往屋里一面墙的方向看去,“那堵墙有个密室,我想看看里头藏了什么,你倒是说说,这密室门,怎么开呀。”
  “做梦!”
  祁襄的指尖突然扣在他颈后一个位置,她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这个地方,我只消稍稍一用力,下半辈子你就得在床榻上了此残生了。”
  她的指尖陷进他丰腴的皮肉,孙望龙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雕花博古架,机关在那里……”
  祁襄拎着他走过去。
  “那头三彩马,下压一下,向左半圈,向右一圈,向左四分之一圈,再向右两圈,便是了。”
  祁襄一把扯下头上的束发带,将他的手捆了个严严实实,再照他所说的一试,那面石墙向后轻轻凹进,果真徐徐移动起来,显露出一间密室,其内堆着各色古玩珍宝,三面墙都是书架,上头摆满了古籍账册。
  祁襄走进去,从架子上拿下一本账册翻了翻,里头记着古怪的数字和符号,显然是密账。要看懂密账,便须知晓密钥。她回过头,问瘫坐在地上的孙望龙道:“密钥册在哪里?”
  “哼,没有什么密钥册,密钥就在我心里记着呢。”他仰头看着她,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当她注意到他的脚伸到了博古架底下时,已经太晚了——他够到了什么机关,书架上方忽然浇下大片火油来,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密室各处火星一闪,四周墙面吹起几股小风——原来是打开了通风装置。祁襄心内大呼不好,几乎同一瞬间,整个屋内火苗四起,每个架子都爆燃开来,她顾不得许多,从架子上捞下几册还没完全烧着的账册,一边用力拍去上面的火,一边往密室外面跑。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到房里,祁襄拖着地上的孙望龙往外头走,火光吸引到了外边的人,房门大开,门口不仅站着萧允墨、林策和她的两个手下,还有一群太监模样的人。又过了一会儿,孙府的下人高喊着“走水啦!走水啦!”纷纷端着盆前来救火。
  太监们看见祁襄便要围上来捉拿她,萧允墨和林策齐齐迈开步子走了过来,将她挡在了身后。
  “你们干什么!”萧允墨一嗓子将那些太监们喝退了两三步。
  不远处,罗棋英的身影在夜色中缓缓走来,孙望龙见着他仿佛见着救星,高声求救道:“罗公公,你快救救小侄吧!这妖女想偷我房里的东西,还一把火烧了我的屋子!”
  罗棋英走到他们面前,淡淡道:“此女假扮伶人,意图行窃,还在如此重要的日子放火烧屋,实在罪大恶极,还请王爷稍稍让一让,由我们缉事司带回去细细审问。”
  “怎么,我的人缉事司也敢动?”
  罗棋英看了一眼两个男人身后的祁襄,问:“这假戏子是王爷手下的人?”
  “是我手下的,特来调查孙府和匿税案的牵连。”他微微转头,问祁襄道,“你告诉罗公公,在里头都发现了什么?”
  祁襄低着头,一边偷偷将抢下来的账册往衣服里藏,一边道:“回殿下,孙望龙房内有一密室,里头藏着一些秘密账册,可当我要查看之时,他触动机关,点燃了整个密室,并非小人放火烧屋,而是姓孙的他试图销毁物证!”
  萧允墨再次看向罗棋英,语气带着几分严厉:“都听见了?罗公公?”
  罗棋英问孙望龙道:“她所说的,可属实么?”
  孙望龙自然不认,缉事司的太监刚替他松了绑,他便手舞足蹈起来:“一派胡言!哪有什么秘密账册,不过就是一些古籍罢了,再说那火也不是我有意放的,她将我绑了,又逼迫我打开里间的藏宝阁,我一慌,便不小心误触了机关……”
  林策愤怒地打断他的话:“谁家藏宝阁的机关是用来自毁的?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宝物’?”
  孙望龙两手一摊,做无辜状:“就算是烧了,也不愿让贼人得去,草民的东西,草民自己总有处置的权力吧?”
  萧允墨冷冷剜了他一眼,道:“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既然是你自己放的火,你便自己善后吧,我们走。”
  司礼局缉事司的人还想拦,林策直接拔了佩剑,横在罗棋英面前:“罗公公,你是要妨碍我们查案么?”
  罗棋英被剑刃闪出的白光晃了眼,他退了一步,对周围人一摆手,太监们慢慢散开,给他们让出了路。
  三人上了马车,祁襄哼起方才在台上的唱段,悠然自得。
  “说吧,你从里面拿出来什么东西?”萧允墨问。
  祁襄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摸出那几本账册来,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我眼疾手快,救出来一些。”
  萧允墨拿过去,账册被火烧得有些卷了边,内容还算完整,他翻开看了看,眉头紧锁:“这写的什么东西?”
  “是密文,破解须得花些时日。”她看向林策,“你们刑部应该有人会解。”
  林策颔首:“嗯,奉言就会,让他试试。”
  萧允墨合起账册,忽然拉过她的双手,将手心手背都翻看了一遍,有些激动地问:“手怎么了?”
  林策也探头看过去,见她手上被燎了一串红色的大泡,高高鼓起,饱含晶莹的脓液。
  祁襄满不在乎地抽回手来:“血肉之躯,碰了火便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年!”萧允墨这么一叫,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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