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萧允墨叫了一声“停车”,祁襄钻下车来,他也麻溜跟了出来。
  张瑶与何田下了马,却被怀王的人拦住,萧允墨一摆手,侍从让开路,两人焦急地跑到了祁襄面前。
  张瑶继续道:“先生,杜尚书他……他的墓碑流了血,现下杜夫人正请你快去呢!”
  “哦?这是尚书大人魂魄不安呐。”
  何田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夫人心焦,请你回去想办法呢!”
  祁襄一回头,眼里带着央求:“殿下,十万火急,您就让我回去吧。”
  萧允墨当下说:“我同你一起去。”
  他们折返回京,到了墓地一看,那杜衡的墓碑上果然从顶上渗下血来,血一直流到地上,染红一片土。
  杜家人和一群官差围在墓地周围,昨夜那位林侍郎也在,尽管祁襄已经换了一身常服,但他仍然一眼就认出她来,迈着大步走过来,厉声道:“是你这小贼?还敢来这里!”
  祁襄连忙往萧允墨背后躲了躲,他倒也配合,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她和林策之间,拿着王爷的威严道:“祁襄是我府上的人,不是什么盗贼,林大人怕是对她有误会。”
  林策紧皱眉头,却也不敢再多言。祁襄从萧允墨身后探出头来,笑着说:“林大人,早说了,我就是个阴阳先生,今日来此,也是受了杜夫人的嘱托,来替尚书大人安魂宁坟呢。”
  “哼,什么安魂,装神弄鬼。”林策不屑地嘟囔了一句。
  杜夫人见了祁襄,仿佛见了救星,紧紧握着她的手,恸哭道:“先生,这好端端的,墓碑怎么会流血呢,是不是我家大人有什么冤情要诉啊?”
  祁襄一边安慰,一边从腰上取下法铃来,在空中摇了几下,双眼紧闭,口中念起咒来。念了一阵,她的脸上忽然现出痛苦的神色,她开始大口喘息,颤颤巍巍抬起手,朝着杜夫人和她儿子站的方向用力一指。
  她猛地睁开眼,怒视二人,额上暴起青筋,声嘶力竭地大喝道:“我死得如此悲惨,你们竟还瞒着那事,是想叫我做个冤死鬼吗!”
  那杜夫人到底见过大风大浪,只是面露恐惧之色,倒还存着几分镇静,而那杜公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爹爹……爹爹……不是我们故意隐瞒,我和娘实在是为了您的声誉着想啊!”
  祁襄这会儿已然恢复了正常,她平静地捋了捋衣角的褶皱,对杜夫人道:“我已去下头问了问杜尚书,他说你们知道一些他被害的内情,却迟迟不说出来,横死之人背了业障,到了阴曹地府有可能要拔舌头、下油锅的,大人实在害怕得紧呐。”
  杜公子一听这话,连忙扯着杜夫人的衣袖劝道:“娘!那封信的事,你就说出来吧!”
  林策也走上前来,问:“杜夫人,尚书大人的死另有隐情,是确有其事吗?”
  杜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低着头道:“一个多月前,我们家中收到一封匿名信,我们都以为只是恶作剧而已,所以才没说……”
  林策又问:“什么匿名信?里头写了什么?”
  杜夫人抬起头,眼中充满疲惫:“侍郎大人,您随我回府,自己看罢。”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两人转过身往马车走去。林策回过头,对上祁襄的眼神。她嫣然一笑,低声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林大人。”
  第3章 【叁】河底尸林策表情有些惊讶:“是……
  祁襄和萧允墨也一起跟着回了杜府,杜夫人从内院拿出一封书信来,里头的内容大抵是说杜衡纵容礼部官员收受考生贿赂,还收钱不办事,将穷举子逼上绝路云云。
  林策读罢信,问杜夫人道:“信中所说之事,是否属实,大人可否与您提过?”
  “自然是一派胡言!”杜夫人情绪激动,忿忿道,“我家大人为官清正廉洁,从未收受过考生贿赂,更不会姑息手下人作奸犯科!且不说这封信来路不明,就算真是什么穷举子写的,那也是此人自己才华不济,落榜后心存怨恨,伺机报复!”
  林策将信交到萧允墨手里,他看完后,缓缓道:“科举事关我大齐用人之本,须禀明皇上,再做定夺。”
  他看了一眼祁襄,对自己的近身侍卫许年说:“我即刻进宫一趟,你在这陪着祁襄,等我回来。”
  林策忙道:“殿下,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出杜府大门,林策才又开了口:“怀王殿下,下官有一事,想请您赐教,若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你但说无妨。”他跨上马车,面无表情地瞧着林策。
  “昨夜在林子中,是不是您替那位祁公子打了掩护?”
  “她是我的人,我自然护着。”
  “下官很是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一个小小的风水先生,竟能让殿下亲自出面袒护,还特意关照许侍卫陪同照顾?”
  萧允墨轻轻咳嗽,淡然道:“她自然有她的本事,林大人不也看到了,若不是她,杜夫人怎会如此轻易就交出那封信来?”
  他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语气也透着寒意:“与其关心我府上幕僚的闲事,林侍郎倒不如想想,一会儿见了皇上,预备怎么说吧,此案牵连甚广,林大人可有的费心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萧允墨回来了。杜夫人早已不在堂上,只留祁襄一人百无聊赖地看着杯中的茶水颜色越变越深。她身边站着一言不发的许年,整个杜府寂静无声,唯有偶尔响起的几声鸦鸣从墙外传来。
  他走过去,指尖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轻轻道:“回去了。”
  祁襄抬起头,看了看门外,问:“林侍郎呢?”
  萧允墨皱了皱眉,冷声道:“他回刑部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她一耸肩,语气很是随意:“不做什么,还以为他又要来抓我呢。”
  “有本王在,他敢么?”
  祁襄笑了:“也是,您都已经把我抓了。”
  萧允墨无视她的讥讽,朝外面迈开步子:“走吧。”
  蓟州怀王府仿佛就是把当年京中世子府原样搬来的一般。除了园子大得多以外,所有殿宇、楼阁皆是印象里熟悉的模样。
  祁襄住的院子也是原本的模样。大齐祖制,藩王世子十二岁进京为太子、皇子伴读,祁襄当年便是随萧允墨一同进京的。
  时值初夏,院中芍药开得正盛。绯红的重瓣花层层叠叠,随风而动,如美人轻盈的裙摆。
  “你的花都栽了过来,一棵都没落下。”萧允墨立在院中,语气怅然。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反正花都是花,何苦折腾这些。”祁襄不禁挖苦道。
  萧允墨面容僵硬,顿了片刻,才有所缓和,转移了话题:“祁延去川蜀游历去了,我已写信让他回来。”
  祁襄一脸无所谓:“不必催,我也不很想见他。”
  “那我呢?你也不想见我吗?”
  祁襄凝视他的眼眸,浅浅一笑道:“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既是假话,就不必说了。”萧允墨转过身,往院门外头走,“你好生歇息吧,需要什么
  跟伺候的人说便是,我有事忙,晚些再来看你。”
  祁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少年老成”四个字浮上心头。她浅眉轻抬,亦回过身往屋里去了。刚进门便有两名侍女迎上来,朝她恭恭敬敬行了礼。
  年岁稍长的那位盈盈道:“小姐万福,奴婢云芷,她是晚翠,王爷吩咐我们伺候小姐,您有需要,随时招呼我们便是。”
  祁襄笑道:“好说好说,我且问你们,这怀王府附近,可有好玩的去处?”
  叫晚翠的小丫头神情紧张,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您才回来,不如先歇息一下,就别……别出去了吧!”
  “怎么,你家王爷吩咐了不让我出去?”
  云芷答:“王爷说了小姐是贵客,自然哪儿都去得,只是奴婢若是对小姐照顾不周,恐怕王爷会怪罪。”
  祁襄哑然失笑,用这法子防着她逃跑,着实像萧允墨的手笔。
  “那你俩跟我一同出去转转,总行了吧。”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祁襄领着她们就往外走,一路出了府门,门前的守卫虽未阻拦,但才走出几十步便发现后头有人悄悄跟了上来。她毫不在意,迈着流星大步往前行进。
  怀王府独占了大片苑囿,周围并无人家,她们走了好一阵,来到河边,晚翠指着一片林子方向说:“沿着河,穿过林子便是蓟州城了,咱们王爷喜静,特将王府建在城外。”
  祁襄道:“那咱们就去城里瞧瞧!”
  三人走入林中,又行了一里地,看见河边围着许多人。有背着鱼篓的渔民,也有扛着柴火的樵夫,人群中时不时传出惊呼。
  祁襄带头钻进人群,走到最前面,看见岸边潮湿的泥土里嵌着一团东西。凑近一看,竟是一只断落的人手,那只手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然鼓胀成皮口袋一般,表面白到透出下边的筋脉纹理,截断处凹凸不平,缀着散碎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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