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李蕴回过神,谢鹤徵已扬长而去,空旷的新房只留李蕴一人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少年的背影出神。
  ....
  大梁熙宁三年的春天,北疆铁骑一路南下,加之各州郡趁乱起兵造反,在短短不到半载的时间,大梁数座城池已失首,不日便要抵达京都。
  在这几场逐鹿天下后,洛都的版图不再拘泥于几座小城池,几个月后,肃王李义山自立为王,定都洛城,拜将谢鹤徵。
  第74章 重逢林锦璨一身茄紫薄棉长裙……
  林锦璨一身茄紫薄棉长裙坐于菱花镜前,任由身后的侍女为她梳妆打扮。
  花冠,口脂,妆粉,耳铛一个不落地添上。
  王宫上上下下都热闹非凡,堆积成山的聘礼被喜婆子们数了又数,确保无差池后,便又去忙别的了。
  今日是南疆的封后大典,南疆新任君王大赦天下,邀四方宾客,举国同庆。
  “哗啦”一声,盛放珠花金钗的妆奁盒打翻在地,打着瞌睡的丫头瞥了眼铜镜前的女子,不慌不忙的把摔坏的镯子簪子捡起来。
  毕竟受封的人不是眼前这位,而是大梁送来和亲的郡主。
  这里的所有人谁也不曾想,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林姑娘,最终只得了个妃位,做了妾室。
  “娘娘,螺子黛没了。”
  林锦璨瞥了眼空盒子淡道:“不是说前些日子进贡好些来么?”
  侍女柳棉面露难色:“上次同内务管事说了,他们怕是准备着今日的册封大典,一时没放在心上。”
  “也真是的,陛下不过几日没来,那群狗奴才就敢这样怠慢。”
  何止几日?
  林锦璨心中冷哼,在南疆王宫这三年,萧南衣对她的那些恩宠关怀,不过是表面的功夫罢了。
  他想与之长相厮守的人从始至终不是她,而是青芜,她萧妩一只是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每每在空闲时分回忆起他们三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林锦璨都觉得如鲠在喉,她一直真心相待,引以为傲的师父,不过是在利用她做一些卑鄙无耻之事。
  萧南衣用幽州无数百姓的命,招兵买马换取钱财,挑起大梁与各国战乱,他好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顺手把南疆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来扰她也好,反正都相看两厌了,何必惺惺作态?
  “那便用普通的石黛。”
  林锦璨利索的给自己描了眉,便起身道:“走吧,若误了时辰,陛下要怪咱们不是了。”
  殿前彩帛翻飞,钟鼓齐鸣,待礼官唱词后,众宾客落座于席。
  来往交谈者众多,林锦璨不愿与未曾谋面的人打交道,以免多生事端,便挑了女眷席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娘娘,外头风大,您还是多穿些吧。”
  柳棉把夹绒挡风袄给林锦璨披上,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瓶后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掌心。
  “今日出门的急,您忘了服药了。”
  林锦璨接过养生丸就着杯中的水吞咽了下去,胸口的灼烧感才好了许多。
  这几年,她身子不知不觉的虚了许多,从前舞刀弄枪不在话下,如今几乎是药不离口了。
  按道理来说习武之人身子骨不会这样娇弱,林锦璨也怀疑过日常吃穿是否被人动了手脚,只不过最后都无疾而终了。
  每每太医来瞧,也只告诉她是因为三年前生产时受了惊,亏损了底子。
  耳畔忽然传来婴呜声,林锦璨看邻座妇人怀里正玩儿着拨浪鼓的孩子,不过三岁。
  也是咿呀学语的年纪。
  她秋眸微润,想起自己十月怀胎,却未认真看过一眼的孩子。
  她依稀记得,那孩子生下来皱巴巴的粉糯糯的一团,一点儿不像她,倒是眉眼间与谢鹤徵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些年,林锦璨也派人四处打听过谢语念的去处,只可惜杳无音讯。
  也是,身处乱世,深山雨夜,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才睁开眼的孩子,怕是举步维艰。
  “你不爱凑热闹,怎么今儿个也来了?”
  前头两位衣着不俗的女子柔荑掩唇,借着酒劲儿交头接耳起来。
  着藕色广袖裙的少女,娇羞一笑:“没听说吗,洛都那位战神今日也会来咱们南疆,只不过无人见过他的真容,我也只在说书人口中听到过,今日是想开开眼界呢。”
  “此人骁勇善战,俊美无双,若非他领兵,洛都不会在这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将大梁数座城池吞并。”
  另一位淡绿襦裙的女子好奇道:“可知道他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藕衣服少女罢首道:“如今这乱世,英雄不问出处嘛,我只晓得姓谢,肃王器重他,又招他
  为女婿,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谢?莫非是几年前那个死在北疆的……”
  “绝无可能。谢小将军可是面目全非,死无全尸,皇帝派人去清理战场找到他的尸首时,已经腐烂成了一摊肉泥,腹部被划开的时候里面都是些杂草,唯独剩下的那个脑袋被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呢……”
  “死的怎么这样惨....”
  “是他通敌叛国,霸占兄嫂,死有余辜!”
  这些字眼如根根细针灌入耳朵,林锦璨放在杯沿上的手微微颤抖。
  他终究是死了。
  被她亲手害死了。
  ....
  “来了,来了!咱们去那边儿瞧。”
  绿裙女子起身,将同伴拉到梧桐树后,一面用团扇朝众人目光汇集处指去。
  方才还有些吵闹的席间,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林锦璨也不由得抬起了头。
  然而,就在刹那间,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心脏来不及跳下一拍,便立刻低下了头。
  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男人身姿挺拔,五官深邃挑不出什么瑕疵,只是这几年边关的风霜让他原本白皙的脸添了抹淡淡的小麦色。
  仅此一眼,男人的音容便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林锦璨咽了咽喉,僵硬抬首的那刻,却不巧的对上了那双噙着笑意的双眸。
  她刚要拔腿逃跑,可忙不迭的一双玄色皂靴出现在她眼底。
  心脏猛然一沉,林锦璨见了鬼似的转身,慌乱之中,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身体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往后边儿花丛中栽去,腰间被一张温暖有力的掌心托住。
  熟悉的龙脑香灌入鼻间,林锦璨几乎确定近在咫尺的男人,就是谢鹤徵。
  热浪袭涌后背,宛如蚂蚁爬入脊背的毛孔里,一刺一刺的。
  人没死,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是好事。
  她在心虚什么呢?
  视线模糊间,林锦璨抬手,即将触摸到男人的眉骨时,腰间忽然垮了下来,整个人朝后边花丛摔去。
  昨天刚下了一场雨,衣裳被枝叶钩破,泥水沾上了裙底。
  好不狼狈。
  林锦璨呼了呼擦破皮的掌心,顺便抬头瞥了眼谢鹤徵。
  “娘娘....娘娘......”
  柳棉轻声唤着她,林锦璨回过神,浑身凝固了的血液逐渐流动。
  她茫然地看了眼四周,方才还在身边的人竟都退了下去,空无一人。
  林锦璨缓缓起身,不远处宝马香车上走下来一个美人。
  少女明眸皓齿,红唇如榴,浮光锦裁出来的衣裳在春光下熠熠生辉。
  林锦璨的脑子里一团乱,还未从故人重逢之“喜”中缓过来,又被面前这个宛如神妃仙子的少女呆住了。
  李蕴今日特意盛装出席,毫不顾今日的主角儿是她的从妹嘉宁,这样狂妄肆无忌惮,无疑是不打算给大梁留面子。
  她睨着面前这个眸含秋波的女子,心中泛起了一丝怜悯,李蕴掌心朝上,示意林锦璨把手搭过来。
  感谢二字才卡在喉咙,余光处只手便圈住了李蕴的手腕。
  谢鹤徵把人拽了过来,瞥了眼林锦璨,随后抚去了她发上的落英:“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脏了手。”
  李蕴愣了愣,这三年来,他一直在外征战,极少归家,不要说圆房一事,就连面也难得见他几回。
  “给大人和贵夫人请安。”
  柳棉见事发突然,还惹了闲杂人等口舌,便立刻将狐裘披风披在林锦璨肩上。
  只是回去取披风的片刻,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魂不守舍,摔到泥里去了呢。
  柳棉以林锦璨身体不适为由,便带着人下去,春光熠熠,湖面波光粼粼,摇晃的身体裹在毛茸茸的狐裘里,不久后彻底消失在男人的眼底。
  柳棉扶林锦璨在后花园的小石墩上坐下,一面用帕子给她擦拭泥水,一面叹道:“什么战神连女子也欺负,真是欺人太甚,瞧瞧,这又添新伤了。”
  “我……无大碍。”
  林锦璨盯着一处发呆,察觉到眼眶的不对劲儿时,迅速垂下眼眸,眼泪砸在手背上,绽成一朵小花。
  他身边已有了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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