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有被气到。
  谁能想到,朱瞻基这死孩子竟然跟着她有样学样。她想骂人来着,可,骂朱瞻基,就是在骂自己。毕竟朱瞻基只是把她对朱棣做的事,原封原样地又对着她做了一遍。
  “基儿啊,人比熊聪明的地方在于,人会选择性的模仿。”
  “什么意思?”
  朱瞻基没听懂。
  说你是个熊孩子呢。
  徐妙容腹诽了一句,认了,“你可以跟着我们一道去兰溪,但你不能像这次一样,擅作主张。还有,出去你就说,你姓谢,是我母家远房侄孙。此次跟着我们一道去兰溪,是为了集各处晨露,为之后给你祖母庆生,贺你祖母仙寿恒昌。”
  “嗯嗯嗯。”
  朱瞻基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徐妙容又道:“虽说你给你爹娘留了信,可,以防万一,还是再叫个人快马加鞭回去传个话吧。王爷。”
  边说着,她看向朱楹。
  朱楹点头,转头便唤过一个人,交代了几句,又给了自个的印信。
  朱瞻基看得啧啧称奇,早知道四姨奶奶说话才最顶用,一开始他就不和四姨爷爷说那么多废话了。
  一行人重新收拾一番,出发朝着兰溪而去。
  却说朱高炽府上,正是鸡飞狗跳。
  世子妃张氏捏着朱瞻基留下的信,气得抬脚时都忘了应该先出左脚还是右脚。着急忙慌地把那信拿给朱高炽,朱高炽原本也急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可,一看到那封信,他反而淡定了。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摆手,又摆手,“别……急,基儿……基儿要去,就……”
  说完,一个大喘气,又歇了一下,他才徐徐又道:“就让他去吧。”
  “说得轻巧!他不是你儿子吗?他才五岁,从来没有……”
  “如果去兰溪的是别人,我肯定把他捉回来,可,去的是二十二叔他们两口子,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朱高炽一点也不着急,他还招手示意张氏上前,小声道:“我倒是想带他出去,但我出得去吗?二十二叔和二十二婶,都不是一般人,你看着吧……”
  两口子嘀嘀咕咕。
  最后,张氏被说服了。恰在此时,朱楹派的人回来传话,张氏便勉强放了心,回了一句“希望如你所愿吧”,她脚一抬,往宫里说明情况去了。
  这些鸡毛琐事,朱瞻基并不知道。南下的路畅通无阻,沿途的风景很美,他的心情,也和那风景一样美!
  徐妙容觉得,他比在应天府时还要话痨。
  小话痨一路叽叽喳喳,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桐庐。桐庐离兰溪,相去约莫两百里。朱瞻基有些坐不住了,他压低声音悄悄问:“四姨奶奶,你说,到了兰溪,会有人给我们接风吗?”
  徐妙容嘴抽。
  板着脸,问:“小小年纪,怎么净关心些吃呀喝呀的。昨天我交代给你的功课做了吗?我讲的故事,能倒着复述出来了吗?”
  朱瞻基:……
  笑不出来了。
  他怀疑,四姨奶奶在蓄意“打击报复”,因为他那句,事情办完了才告诉他们原因。功课,逃出来的时候,自然是没带的。
  可谁能想到,没有功课,四姨奶奶就给他制造功课。
  他多看了几眼外头吃草的马,她就要让他写一篇观后感。他哪有什么“感”啊,他只是闲得慌,眼睛乱看了几下而已。
  还有那什么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成了群猴之王的故事,他听的倒是津津有味的。可听的时候,他也没想到,四姨奶奶会丧心病狂到让他把故事倒着说出来。
  “我还在长身体,所以要多吃。”
  他决定拿张氏素日里念叨他的话来搪塞徐妙容。
  徐妙容睨他一眼,“有道理,可。”
  朱瞻基的心提起来了。
  “外头的饭不干净,吃了会得病。所以今晚要是有接风宴,你就别去了吧。”
  朱瞻基:?
  “谁说不干净?陈家富甲一方,陈家老太爷吃的比我爷爷还好呢,他都活到六十八了,哪里有病?”
  徐妙容:嗯?
  陈家又是哪家?听朱瞻基的意思,这陈家是兰溪的富户,今晚还要给他们接风?可,这小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你知道这个陈家?”
  朱瞻基点头,“我听我爹说的。”
  说完这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今晚会不会给我们接风。我听到我爹私下里嘀咕,说这个陈家,可有钱了。兰溪县里,就数他们家的土地最多。这陈老太爷既有钱,还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他家在兰溪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想着,既是兰溪县里数一数二的人家,这陈家人又常常接济穷人,这次说不得,也会接济我们。”
  “接济……我们?”
  徐妙容感觉,自己的手又痒了,前两天她不应该把那根柳树枝子扔了的。朱瞻基这小子,太不要脸了。
  “你穷吗?”
  她问。
  朱瞻基一刻也没有迟疑,他说:“我穷,很穷。穷的只能进宫,问爷爷讨一碗面吃。”
  他不提面还好,一提,徐妙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月余以前。
  进宫复命的那天,朱棣说他赏罚分明,所以他把第二日他的午饭赐给他们。毫无疑问,午饭果然是面。
  她对着那连个鸡腿都不给一个的面,无语凝噎。
  朝堂上,朱棣就着一碗面大杀四方。他说了:你们看啊,国库已经很空了,朕节衣缩食,连赏赐人一盘好菜都拿不出来,只能给人一碗面。你们反对收书坊的税,好呀,要么你们自掏腰包,把原本书坊的税能补上的这一部分亏空补上,要么你们跟朕一样,勒紧裤腰带,天天吃面。
  同甘共苦,共克时艰嘛,不丢人。
  什么,有人做不到?好,朕这就让人拿出小本本,把做不到的人记下来。转身,又找了翰林院的笔杆子,写,都给朕写,用你们的文字,揭发他们骄奢淫逸,大鱼大肉的无耻行径。
  翰林院里,诸如杨荣一干人的文笔已经在日常的磨炼和近距离的观摩学习,以及名师的指点下,突飞猛进。
  他们活学活用,在文章里写:如果你觉得大明的伙食不好,你就该想办法去改善它,而不是回避它……
  近距离被观摩学习的:徐妙容。
  指点过杨荣的名师:徐妙容。
  徐妙容对朱棣的骚操作表示服气,她也同情那碗面身上所承担的使命。所以,她没吃。
  都让朱楹吃了。
  朱瞻基为了和爷爷一道做好表率,一连吃了好几天的面。虽然他有作弊来的鸡腿,但连吃数碗面,确实挺难为人的。
  但,“你爹怎么知道陈家这些琐事?”
  “这不是,爷爷要在兰溪重新攒造鱼鳞图册吗。”
  朱瞻基回了一句,又道:“其实兰溪这块地方,是我爹选的。我爹选了三个,爷爷定了这一个。四姨奶奶,你说,咱们要是住进陈家,是不是就不用自己花钱买吃的了?”
  徐妙容本想敲他一个爆栗。
  但该死的,想到之后数天的开支,她竟然隐隐有些心动。
  虽然这一路,他们的吃住自有朝廷报销,可朝廷又不是个冤大头,想吃好一点,住好一点,得自己多花钱。
  偏生,她就是那个想吃好一点住好一点的人。
  还有朱瞻基,这也是个能花钱的。她已经预见到了,之后这小子花钱的机会多着呢。
  “住他们家干嘛?咱们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
  虽然花别人的钱,很叫人心动。但,住在别人家,总觉得不自在,也实在不方便,她不乐意。想着花自己的钱就花吧,她明确表示,就住在外面。
  她已经想好了,超出朝廷报销额度以外的部分,也能报销。万事,有朱棣在,再不济,还有朱高煦呢。
  还有,眼前这个熊孩子。
  “基儿啊,你这次出来,一定带了钱的吧?”
  笑意盈盈,温柔可亲地看向朱瞻基。
  朱瞻基打了个冷颤。
  “四姨奶奶,你不会想让我吃穿住行都自己掏钱吧?”
  惊恐地看了徐妙容一眼,他一狠心,全说了:“我带了十张大明宝钞。”
  徐妙容险些一个倒仰。
  她脸都快气歪了,直想揪着朱瞻基的脸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你那破宝钞更不值钱了?你们老朱家的人,怎么就把爱那废纸当作宝?
  “呵呵。”
  她努力对着死孩子挤出一个不那么吓人的微笑。
  朱瞻基往后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一直到入了兰溪地界,他都没敢再说话。终于看到乌泱乌泱一群人了,他睁大了眼睛,长出一口气。
  “好多人呀。”
  感叹了一句,他又若有所思道:“他们好像是来接我们的。”
  徐妙容正要回他“你可真观察入微”,便听得车窗外朱楹的声音:“咱们不停留,直接进官邸再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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