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见了那具服殿的陈词,她半信半疑。今日又听了那番贺词,她信了。
妙容,她的确伤了脑子。
那贺词很好,真的很好,可妙容,原该不会这般不讲究格式、文体和声律的。
“我知道,你对安王用情颇深。借酒浇愁,原也没什么的。可你怎就……怎就尝不出那酒是假的?”
“我……”
徐妙容很是无奈,她明白徐妙云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了。
因为脑子。不,因为假酒。
徐妙云以为,她被假酒害得脑子有问题,所以才放飞了自我。她想关心她,却又怕说的太直白伤害了她,所以才这么兜兜转转绕着说。
“娘娘,臣妇很好,那假酒只是伤了臣妇的脑子,但不代表,臣妇成了傻子。”
回了一句,徐妙容心有点塞。“其实,臣妇感觉,臣妇的脑子的确比以前慢了些。所以有些文邹邹的话,臣妇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臣妇想着,与其用力想啊想,还不如直接把心里话都说了。今日,是臣妇鲁莽了,还望娘娘见谅。”
“你我之间,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徐妙云急了,妙容脑子不好了,说话没以前讲究,她能理解,可,“你和安王从前便有些不睦,如今你这般……你们之间,可该如何是好?”
什么这般,这般什么?
徐妙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妙云是在说她伤了脑子,朱楹会不会嫌弃她。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她叹了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回道:“其实,臣妇和王爷挺好的。”
见徐妙云不信,想了想,她又斟酌着说道:“王爷是个大度人,也是个体面人,臣妇在王府里,并未受到怠慢。况且,都说人是在一瞬间大彻大悟的。臣妇如今也悟了,对王爷,其实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真的吗?
徐妙云微微抬头,本来想说,我不信,你当年为安王要死要活做的那些事,我在北平都听到了。可,转念一想,如今妙容好像……的确消停了。
一时有些怀疑,难道那假酒还有让人失去对情感感知的能力?
“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不便多言。可,十年修得同船渡,有的人上错了船,似二……”
一个人名险些脱口而出,徐妙云顿时打住,无比丝滑地换了下一句:“你和安王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你们还年轻,有些事说开了就好,日子还长着,莫要计较一时的得失。”
徐妙容百爪挠心。
最恨人说话说一半,想吃瓜,只吃了瓜皮,这种感觉比没吃到瓜还要难受。
顶着“难受”的心情回了府上,本想吃好睡好洗一澡爱谁谁,哪知道,一觉醒来,月桃就给她送来了一个大瓜。
“王妃,出大事了!”
月桃的表情像中了千万大奖,停在徐迷容面前,她直奔主题:“岷王妃刚让人种下的那两棵金鸡纳被人偷了。”
金鸡纳?被人偷了?
徐妙容愕然,这不是她给小袁氏安排的剧本吗,本打算一会就安排人走剧情,怎么有人还先她一步把剧情走了?
“谁偷的?”
忙不迭问了一句。
月桃摇头,“不知道,奴婢只听说,岷王府的人一觉醒来,不仅发现金鸡纳没了,还发现土里有一贯宝钞和一张纸。”
这个剧情……
徐妙容瞬间清醒了,不能说和她的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所以到底是谁,打响了戏弄小袁氏的第一枪?
“真的不是岷王妃自导自演的吗?”
她产生了怀疑。
第45章 赌赢了,你收我为徒
“小袁氏能有这脑子?”
九成斋外, 朱橚将嫌弃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他好像还怕人听不到,声音特地放大了。
徐妙容很是一言难尽,“五哥你……”
实在对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怎么了?”
朱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无辜地摊摊手掌,又无辜地耸耸肩膀, 他为自己反驳:“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还不够伤天害理吗?
徐妙容不想说话了, 她又一次刷新了对朱橚不要脸程度的认知。
不要脸, 真的,全应天府加起来,都没有人比朱橚还不要脸。他要是坑人, 那便是, 把人往死里坑。
那两株金鸡纳, 竟然是他偷的。土里的钱是他放的,钱旁边的纸条,也是他写的。
在那张纸条上, 他写了:家中亲眷性命垂危, 取此物救急。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来日, 衔环结草, 我定携万金来报。
怕人看不懂,不上钩, 他还贴心地把“金”字用一目了然的金子图形来替代。为了让剧情更夸张一点, 他还顺手从田里薅走了几样别的东西。
大功告成,他才主动告知于她。
“岷王嫂嫂病才刚好, 她毕竟是你的弟妹,你这般戏弄于她,若她知道真相,只怕引发旧疾。”
“什么旧疾?她哪有什么病?”
朱橚浑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他哪能不知道,小袁氏那病是装的。从前他田里的果子熟了,小袁氏变着法儿的讨果子摘果子时,可没见她娇弱至此。
薅果子,占便宜的时候是悍妇,力大无穷,便宜占完了,就成了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了?
他可不吃这一套。
“她呀,就是根墙头草,见风倒。再说了,是我按着她的头,非让她把金鸡纳种在土里?是我拉着她的手,非让她收了宝钞,等着人送金子上门?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只不过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小小地惩罚了她一番,我有什么错呢?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是是是,你是正义的化身,你没坏心思,池塘里的莲花都没你白。”
徐妙容听笑了,没忍住“怼”了他一句。
朱橚当即就不乐意了,他再次强调:“我做的,本就是正义之事。为了这件事,我还下了血本,一般人舍得像我一样砸钱吗?”
砸……钱?
“一贯钱也叫砸吗?”
“一贯钱怎么就不叫砸了?”
朱橚又不乐意了,他看着徐妙容,一脸你不懂的样子,“别看我只往土里放了一贯宝钞,那宝钞可不是一般的宝钞。洪武十一年,我爹亲自叫人督造,中书省奏准的,能是一般的宝钞吗?”
怎么就不是一般的宝钞了?
徐妙容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
洪武十一年的宝钞,怎的还弄出了八二年的拉菲的架势。可人家拉菲会升值,宝钞可是在一直贬值。中书省奏准也好,户部奏准也罢,只是因为朱元璋废中书省,罢丞相,宝钞负责单位才不得不跟着变了。
造钞单位变了,钱的面值又没变,真要说起来,同是一贯宝钞,朱橚埋到土里的,还不如不久前她从土里收到的那张值钱。
“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钱,反正又没让你出。二十二弟妹,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不觉得解气吗?你敢说,知道我偷了金鸡纳,你不想拍手称快?”
“我……”
徐妙容还真被他问住了。平心而论,她其实挺解气的。毕竟她原定的剧本就是这样的。
只是,朱橚当着朱楹的面大剌剌问出这话,她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偷偷看了朱楹一眼,待看见对方没什么表情波动,她撇嘴,看向朱橚,问他:“五哥,你就没有想过若事情败露,你该如何自处?”
“当然是该怎么处就怎么处,我需要在乎这些吗?这些年,我怕过谁?”
朱橚仍然摆出了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气质。
徐妙容想了想,他的确是个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主。反正现在亲哥朱棣上位了,谁能拿他怎么办。
只是,嘴上信誓旦旦,当初在孝陵里东躲西藏见着朱棣哇地一声就哭了的人,她不说,全应天都知道是谁。
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对方却无事人般转过了头。
“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亲者痛仇者快,有的只有亲者快仇者痛。二十二弟妹,如今咱们拥有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敌人,对待敌人,自然不该春风化雨,而是应该用雷霆手段,戏弄她,打击她,制服她。”
所以呢?
“岷王嫂嫂何时成了你的敌人?”
徐妙容想了想,岷王府和周王府没有什么过节,她实在不知道,小袁氏何时成了朱橚的敌人。
“你怎么这么笨呢?”
朱橚不耐烦了,见她迟迟不开窍,急了,“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小袁氏找你的茬,我帮你还回去了,你就说,我的所作所为,你可还算满意?”
“满意是满意,只是……”
“那就结了。”
朱橚合掌,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而后噼里啪啦道:“收徒收贤,我虽不贤,但我有能。我能帮你做一件事,就能帮你做好几件事。你迟迟不肯松口,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吧,不若我们打个赌,赌赢了,你收我为徒,赌输了,我抬脚就走,从此再不提拜师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