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众人都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皇后娘娘,便是那天女下了凡。人间太平,盛世神佑。正正应了陛下那句,日月光华,照临下土!”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徐妙容总感觉,小袁氏说完这句话,徐妙云的眼皮子轻轻动了动,像是想打哈欠一样。
“岷王妃果然伶牙俐齿。”
徐妙云赞了一句,面上好像很满意,“只是,你把俏皮话说完了,又让她们怎么办?”
“就是,你让我们怎么办?”
众人都跟着打趣。
“你们各个都比我能说会道,我管你们怎么办。”
调笑了一句,小袁氏的眼神假装不经意地从徐妙容的身上扫过,“就好比二十二弟妹,先前在具服殿里一鸣惊人,说的话都上了史书。臣妇相信,她的贺词,定会再次一鸣惊人。”
果然是个来引水的。
祸水。
“好茶!”
徐妙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如果今天她是来打工的,上表贺词就是朱棣额外加的工作。朱老四还算有点良知,知道人太多,贺词一时半会念不完,便让人贴心地准备了茶水。
不过大多数命妇都怕失仪而不敢喝,纵观全场,也就只有她和沐氏淡定的像是来凑数的。
小袁氏一番话,果然拉来了关注。
许氏愣了一下,立马接茬:“魏国公家,家学渊源,前有娘娘厚德嘉贞,又有安王妃一鸣惊人。说起来,臣妇也一直想开开眼呢。”
“淇国公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胡言乱语了几句,当不得什么的。”
看了许氏一眼,徐妙容作出被迫赶鸭子上架的样子,话锋一转,难为情道:“盛情难却,既然岷王妃和淇国公夫人都想听我的贺词,那我就从命献上拙作吧。”
许氏:?
她好像没有邀请她现在就献词吧?一直想开开眼,不等于,现在就想开眼。
下一个,是谁来着?
哦,对了,是谷王妃。
抱歉地看了谷王妃一眼,谷王妃毫不掩饰地回给她一个双唇紧闭的微笑。
真是堵心的笑。
她装没看见,上首的徐妙云却道:“哦?妙容,你的贺词,竟不在纸上吗?”
旁的命妇,都是拿着纸照着念的。
“臣妇的贺词,在心里。”
徐妙容回了一句,迎着徐妙云鼓励的视线,开始脱稿了:“我的姐姐姓徐,她是大明的皇后。”
切。
小袁氏很不给面子地撇了撇嘴。
许氏也低了头,用喝茶掩饰眼中的嘲笑。就这水平,也叫一鸣惊人?应天府学里的学生,哪个不比她强。
“姐姐生于应天,长于应天,从小就是父亲和哥哥的骄傲,也是我们徐家的骄傲。她饱读诗书、过目不忘、博观古今,她才德兼备,杀伐决断,自有英气,她是旁人口中的女诸生,是太祖皇帝眼里的好女儿,也是我和姐姐们心中最想成为的人。”
“府上的老仆至今还记得姐姐未出阁时的样子,他们说,姐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她的月钱,总是偷偷给了病弱的陌生人。魏国公府外的张记炒货时不时地问起姐姐,掌柜的说,当年他沿街乞讨,只有姐姐正眼瞧过他并给了他一碗饭。晏公庙里的住持记得姐姐,太平门外的陈大夫问姐姐好,太平里、后湖……”
“或许有人会问,你的姐姐为什么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为什么徐家的老仆提到她,目光里满是怀念?为什么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像有光?其实答案很简单,我的姐姐,她一直身体力行践行着: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
“无论面对的是谁,无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姐姐,她始终把百姓们放在心里,而百姓们,则高高地将她举起!有人不知道她是谁,但我却知道,她为了谁!”
“好!”
蓦地,殿外传来一声清脆又激动的叫好声。
朱棣抬脚走近,笑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安王妃,好好好!皇后,她的确把百姓们放在心里,百姓们,原该把她高高举起!”
“皇后。”
朱棣的眼中,有柔情涌动。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些热泪盈眶。
他的皇后啊,就是这样好,她站在哪里,哪里就像有了光。她不仅是她的光,还是大明的光。
他专门加了命妇上表贺词的环节,就是想听,她们夸他的皇后。可这些人,竟无一人夸到点子上!她们只知道些之乎者也,拿着书袋子糊弄他,只有二十二弟妹,真的用心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后出色,她的兄弟姐妹,也出色!
“陛下怎么来了?”
徐妙云的神色也柔和极了,她虽有些意外,却大概猜到了,他还是,放心不下她。
老夫老妻的了,又是这般场合,她不动声色地嗔了他一眼。
朱棣自进来,脸上的笑就没放下过,他站在上首,喜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二十二弟妹,你的贺词,千里,不,万里挑一的好!”
又转头对着内侍下口谕:“传朕口谕,让杨荣今儿辛苦些,把这段话写进史书里。”
又……上史书了?
徐妙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摆出什么心情。
这大明的史书,真的太好上了点。
“陛下……”
寻思要不要婉拒了哈。
“朕意已决,你们可有异议?”
朱棣却突然收敛笑意,问了众人一句。
这话,问了也相当于白问。命妇们哪敢说不乐意,各个都从“这样也行?”的呆滞脸变成吹捧脸。她们顺着朱棣的话把那段贺词捧上了天。有说皇后德行高远,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有说徐家姐妹情深,感人肺腑的。
许氏已经傻眼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袁氏一眼,而后转头,迅速加入吹捧的队伍里。
小袁氏傻了,真的傻了。
从来不知道,人话,还可以这样动听?那么长一段,徐妙容到底是怎么背下来的?
“又胡闹了。”
眼看着吹嘘的风越来越盛,徐妙云不得不开口叫了停。只她嘴上说着“胡闹”,脸上却没半点责怪之色。
命妇们看在眼里,越发羡慕徐妙容的好命。
先前是谁说安王妃是个砸场子高手来着?这叫砸场子?这分明叫,把场子抬起来了。
小袁氏已经木了,她笑得好勉强。徐妙容跟她对视一眼,在心里狠狠地记了她一笔。
不就是一株两株金鸡纳吗,小袁氏既然如此在意,一会回去,她就叫人去偷,顺便再往土里放点钱。
从宫里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徐妙容本来要随着曹氏几个一起往宫外头去。哪知道,徐妙云却留住了她。
一声不吭站在柔仪殿里,徐妙容心中哀叹:大姐姐你不累吗?有什么话,咱们不能等明天宫宴结束了再说吗?
“妙容,你变了。”
本以为徐妙云要就着今日的贺词问些什么,哪知道,她张口便是这么一句。
徐妙容揣测她的神情,开始现编:“娘娘跟着陛下去北平的时候,臣妇……大明还没有臣妇这么个人。娘娘之前见到的臣妇,还是个小孩子,如今,臣妇可不是已经长大了。”
说到最后,徐妙容还颇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已经提前打听过了,她和徐妙云,确实没见过几面。
一来,年龄差距使然,二来,物理隔离事实存在。
徐妙云年岁为徐家子女里最长,她跟着朱棣去北平就藩的时候,徐妙容还没出生。虽说两地时有书信往来,朱棣后来也应召回过应天,可寥寥见过的几面和书信里的描述,并不能完整呈现一个人真实的样子。
“上一次见你时,你还只有这么高。这一次再见,你却已经长高了,也嫁了人。好像一眨眼,你就长大了。”
大概徐妙云被那句“长大了”触动了,比了比徐妙容小时候的身高,她又道:“娘去的早,爹又是个粗人,我身为家中长姐,原该承担起教养你们的职责。只可惜,天高路远,这么些年,没有照顾好你们,是我的不是。”
好端端的,突然道起了歉。徐妙容顾不上惊愕,连忙摆手,表示使不得。
“娘娘说什么呢,这些年,我们兄弟姐妹,并无不妥。虽说娘早早去了,可大哥和姐姐们,皆是娘娘一手拉扯大的。臣妇虽生的晚,却也知道,娘娘嫁了人,有自己的不容易。娘娘待我们的心,日月可鉴,臣妇几个若还不满意,那臣妇便忒不是人了。”
“你们……都是知足的,可我的的确确,没做好这个姐姐。”
徐妙云却叹了一声,想到听来的,看到的,一时间,心如刀绞。
她本以为,弟弟受了自己的牵连,被朱允炆打压,可妹妹们都还好好的。哪知道,朱棣攻入金川门后,应天府送来急报,朱棣在那急报里顺嘴提了一句,说妙容喝了假酒,伤了脑子,说话做事,和以前有些许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