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咚——!
  木门本就不结实,再被江初用力合上,猛烈摇晃几下,连带着地板也跟着震动。
  江初没有生气,这也许算是种进步。
  池南暮站在门口,凝望紧闭的房门,停驻很久,才走进房间。
  客栈在溪边,常年潮湿,木头腐朽,空气里总有股淡淡的霉味。
  池南暮坐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药盒,按照医生的嘱咐,定时服用药物。
  药片倒在手中时,门外响起咯吱声,接着是敲门的声响。
  “江老师,您睡了吗?”
  “没有,什么事?”紧接着,隔壁的房门开了,发出吱吖的声响。
  闻声,池南暮目光一沉,在暗光中透过门缝,看向门外,视线冰冷,偏执到病态。
  不用打开门看,池南暮都能想象,寻晋正站在门外,用隐匿暧昧的目光,窥觑他的知更鸟。
  “我......江老师,今天谢谢您亲自教我,”寻晋笑得很乖顺,稍低下身子道谢,“我学到很多,受益匪浅。”
  江初本就疲乏,所有精力都投进在围读对戏里,现下已没有心思同旁人假笑客气,或是说教。
  江初低着声音,冷淡回说:“你不用特意谢我,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一旦进度拖延,刘哲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好的,”寻晋一愣,立刻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江老师。”
  “你不用叫我老师,我没什么成就,也只是个普通演员,”江初很累,语气不免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寻晋赶紧摇头,许多感谢奉承的话堵在心口。
  江初垂眸,没再回话,冷漠地关上门。
  片刻之后,寻晋下楼,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
  走廊里重新恢复寂静。
  不过是几句简单对话,就让心口的焦躁暴起。
  他从前就知道,多的是人窥觑江初,寻晋一定也和那些人一样,目光不纯且贪婪......
  思忖之间,池南暮将指尖放在桌角,下意识想磨,好在指尖覆上之时,他及时忍住,蜷起手指。
  池南暮闭上眼,深呼吸平复心情,开了瓶矿泉水,将今天的药吞入喉。
  来明市之前,池南暮又去看了医生,开了些长期吃的精神类药物,抑制躁狂和焦虑,现在终于能容忍不严重的偏差。
  当然,严重偏离轨道,打破他计划的事情,依旧让他难受,但他不会再轻易发狂。
  从前池南暮也去看过医生,同江初在赛场见面之前,想解决这怪癖。
  但这顽疾跟了他近二十年,早已形成习惯,连罪魁祸首都死了,更别谈和解治愈,能用药物控制就算是不错。
  连续服药超过半个月,他就不会再冲动行事,做的计划不再精确到分钟,日程表上的计划被他特意简化。
  甚至于,其中一个小时没有计划,他要清醒地适应难受。
  吱吖——
  旁边房间的窗户开了。
  一定是江初推开了窗,在他隔壁。
  心跳变得有些快,
  池南暮放轻呼吸,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抽出窗沿边的卡扣。
  窗户被小心翼翼打开,池南暮推得很慢,不想发出一点声响,让江初察觉到动静。
  屋外的溪水潺潺流动。
  味道稍淡的烟味随着风,丝丝缕缕飘进窗,悄然汇入池南暮鼻息。
  苦涩的烟像是亲吻,能模糊神智。
  这烟只要被他嗅进鼻腔,被他贪婪地留在呼吸道中,他和江初就仿佛还在一起,还有关系,没有过车祸,也没有过伤害。
  从前无比讨厌的烟味,在如今竟然成为一种怜悯的馈赠。
  不多时,烟烧到尽头,烟味散去,翻纸的声音接着响起,偶有笔尖划过纸,沙沙作响。
  江初一定是在看剧本。
  听着纸声,池南暮不禁忆起,从前江初也是这样认真。
  有时他要处理工作,江初就乖乖待在一旁,写人物小传、或在剧本上做笔记,思考时,江初还会将笔尾放在下巴上,不自觉轻敲。
  偶尔时候,江初没注意,将笔尖放在了下巴,一不小心留下黑色笔痕,他发现后便用纸帮江初轻轻擦干净。
  “你仔细看看,擦干净了吗?”江初故意闭着眼睛,凑近让他看,实际是在索吻。
  而他是隐忍不了的,很快就吻上去。
  池南暮靠在窗边,听着笔声,心口处微微发疼,唇角被回忆引得上勾,却因为如今的局面而笑得发苦。
  他活该的,自作自受而已。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好好吃药,继续装下去,变回那时的模样,江初就会回来了。
  第39章
  开机之前,剧组的工作人员兵分两路,副导先去取景处,同导游一起与当地村民交流,刘哲则给寻晋抠戏,在客栈里围读。
  开机那日,剧组倒没举行什么盛大仪式,按理说为了排场与顺利,该要邀媒体和当地的公务人员来,多作交流,求个红火。
  刘哲不喜欢这种仪式,只带着几个主演去了当地的神祠拜访,虔诚许愿,还给神祠捐了些钱,祈愿拍摄过程顺利。
  刘哲心里估计也悬,毕竟这若是个商业电影,跟《深秋》一样,烂就烂罢,反正有寻晋的粉丝兜底。
  但这电影不是,不仅事关江初复出,还关乎清隅镇的旅游宣传,刘哲是真想将这电影拍好,而不是糊弄过去。
  上午拜了神,几人赶回第一处取景地——清隅镇上唯一的车站。
  车站旁今日有两场戏要拍,一场两人初见,一场秦顾宜离开。
  第一场戏,支教团乘车抵达,李小顷前去接人,秦顾宜第一个走下车,不过简单的对视,一个乱了神,另一个则寻到了猎物。
  这场戏没几句台词,重点在于两人无声的眼神碰撞。
  对视之后,李小顷勉强回神,躲开秦顾宜的视线,侧过身,去接另外两位女同学手里的行李,心不在焉地介绍清隅镇。
  为了迎接村外来的客人,李小顷特意换了干净的衣服,但和城里来的大学生相比,他的衣裤鞋仍显得破旧。
  刘小顷不常下地干活,为了考上大学,日夜都在学习,不是惯常的农人形象。
  所以江初的妆造无需特意设计,只将头发剪短就好,连粉都不用上,只用涂一点无底色的防晒。
  剪了发,江初清爽不少,少年感更甚,活脱脱一个十八岁的准大学生。
  “你记住了,等会儿眼神要收敛,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不要一下车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开机之前,刘哲还在不断给寻晋说戏。
  江初站在站牌边,四目放空,还没开始拍戏,精神已经疲乏,全身提不起劲,还有些异样地焦虑。
  “江老师,”饰演支教团里一个女学生的演员,邹依走近问,“您不舒服吗?”
  邹依今年大三,是唯一没签公司的学生,家里条件平庸,来年就要毕业,仍只演过少数龙套角色。
  没有后台和公司的人,在剧组里或多或少会受到排挤。
  这种排挤不是明显的霸凌,而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毕竟没人会蠢到面上给人难堪,落人口舌,只会在私底下议论。
  被分到条件较差的房间、做妆造时被排到最后一个,在另外几个新人演员中插不上话,只能做个边缘人,静静地听。
  江初闻声抬眸,一眼就看出邹依的心思,想同他拉近关系,让自己在剧组里好过一些,但又不熟练,态度小心翼翼。
  不知怎的,江初倏地想到刚出道时的自己。
  但他算是好运之人,签了公司才出道,出道不过一年,就受到王临的亲手庇护,无需在剧组里去讨好旁人。
  不像眼前的学生,明明年轻又纯真,却不得不学着适应社会,同他拉近人情关系。
  “谢谢,我没事。”江初勉强笑笑,放柔声音回答,但他没精力社交,也不会找话题。
  以为江初不记得自己是谁,邹依有些尴尬,但依旧大胆地自我介绍:“江老师,我叫邹依。”
  江初愣了愣,不明所以说:“我记得你的名字。”
  江初明显没有交谈的心思。
  邹依静了片刻,有些无措地笑着问:“江老师,我能站在您身旁吗?”
  但一想到,寻晋想接近江初都无果,邹依又低下头,很快否认,“对不起,您不用将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面对邹依小心卑微的态度,江初心里蓦地一软。
  “可以,”江初回说,“你提前熟悉一下戏,不然等会儿刘哲把气洒到你身上。有不明白的地方......”
  江初想说可以问他,但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多些几年经验而已,又中途停了声。
  “谢谢您照顾我。”邹依感激地说。
  “没事。”
  两人站在站牌边,等着刘哲检查寻晋的神情与肢体动作,直到过关了,才终于开机。
  支教团一行人先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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