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他分别报出编号来,又指着其中一块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道:“这是我同学从西安寄来的,就是等它所以耽误了几天。她说只要不商业化,用来科学研究没有问题。这三种芯片各有优缺点,可以分别和你们的生物传感器连接试试,看哪一个更符合你们的要求。”
“我电脑带来了。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贺美娜没想到最后还是itoy来帮忙了,一时间思绪纷杂,说不出话来;老闵并不知道她就是父子失和的导火索,笑道:“合同我们这边已经审核过了。改动不大。”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递给危从安:“从安啊,你这边签个字,我们就可以合作愉快了。”
合同一式六份;危从安拿了一份递给贺美娜。
贺美娜还在看技术部分时,危从安“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老闵。
老闵笑得很慈祥:“这也是你爸说的。象征性地收一块钱就好。”
贺美娜一听,连翻几页去看协作费用——果然是人民币壹元整。
危从安冷笑了一声。
“一块钱?确定不是打我的脸?”
贺美娜把头埋进合同里仔细阅读。
“从安哪,这伯伯就要说你了——父子之情那是用钱就能算清楚的吗?你爸也是想表达一下对你的关爱,对你事业的支持嘛。”
“我只是一时感触罢了。不过我记得itoy的项目奖金计算公式里,项目金额占了很大的比例。”
“不仅看金额,还看创新程度和风险指数。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小陶的项目奖金不会低于同类型的外协项目。小陶。”
“请两位危总还有闵部长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贺博士,合同有没有问题?”
“技术部分没有问题。”
他从她进门开始,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但贺美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快被看穿了。
见危从安去笔筒里拿签字笔,老闵笑道:“等等。”
说着他便把那个档案袋上的系绳一圈圈地解开,探手进去,拿出一支签字笔:“用这支。”
危从安接过来,把合同签了,又叫张家奇进来,拿去盖章。张家奇很快办好送回来,老闵收了合同,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舒了一口气:“哦,对了。还有件事。”
他从地上拿起大旅行袋放在桌上,拉开拉链。
“这个旅行袋之前装莲藕,带了些泥土,但是已经擦洗干净了。你看看,是不是整洁如新。”
危从安没说话。
作为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itoy每年都向社会福利机构捐钱捐物,偶尔也会向格陵动物园捐赠一些玩具用来丰容和安抚:“动物其实和孩子一样,都喜欢玩具。尤其是猴子啊,猩猩这些聪明又敏感的灵长类动物,非常喜欢毛绒绒的玩偶。”
“你看你爸多细心。说你这边在用猴子做实验,叫我挑些毛绒玩具一起带过来,也许能起到一点安抚的作用。”
老闵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对呆萌的毛绒小鸡娃,对贺美娜笑道:“贺博士,这些玩具全都清洁消毒过了。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非要搞得一团糟了才肯退让,现在做这么多有什么用,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留下个烂摊子让他收拾。
危从安心想。
看来危峨对他们分手相当满意,芯片送来了,玩具也送来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贺美娜心想。
“谢谢。有心了。灭菌后可以给猴子玩。”
“用得上就好。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危从安本来想叫张家奇送老闵,转念想想张家奇太能侃了,万一聊出点什么他并不想别人知道的内容来,难免节外生枝。见他去拿外套,老闵笑道:“还在下雨呢,留步。留步。”
“既然叫您一声伯伯,送送您是应该的。”
老闵笑道:“小陶,你就留在这里跟着贺博士好好干,车费还有餐费留好票据回来报销。”
危从安撑一把伞送老闵出去。刚才在办公室里说得比较隐晦,现在老闵便直说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又说危峨多么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去岘港盯着新厂,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矛盾,我看他后悔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下台。没关系,伯伯来做这个台阶。你就不要和你爸怄气了,啊?你爸今天的飞机去岘港,延误了,不知道现在登机没有。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知道了。”
这时雨已经比早上小多了。危从安一直把老闵送上车,目送着他开出了一段距离才转身往回走。
她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估计已经带着小陶去测试芯片了,所以他也没什么可着急的,索性在园区里走走,清醒清醒脑子。自动售卖机没有他想喝的山楂蜂蜜饮,危从安走了两家便利店,也没有。他随便买了杯咖啡,站在檐下,就着雨景喝了几口,查了查今天飞岘港的航班,然后给危峨发了条一路平安的短信。
危峨立刻回复了一个中老年专用的五光十色ok表情包。
危从安再没回复。他又查了查最近的邮轮信息,收藏了几条,喝完咖啡,就回公司了。
他一踏进办公室的大门——
她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等他。
危从安大感意外,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去工作了。”
贺美娜没想到他送客会送这么久。
不过也好,她正好换位思考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对他确实过分了。
力达说得对,他们应该好好谈一下。
“我叫高工先带小陶去动物房了。”
危从安“嗯”了一声,关门,把玻璃调成雾化状态。
贺美娜看着他脱了外套挂起来,坐下,打开电脑。
“有时间吗?我们谈一谈。”
“工作上的事?”
“不是。”
“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贺美娜一愣。她今天戴了对珍珠耳夹,夹得耳垂有点痛,现在那点痛更是很快地放大到整个脑袋,好像被谁念了紧箍咒一样。
她静默了两秒,起身。
“你——”
她好像没听见一样,径直离开了危从安的办公室,把门带上。
天阴云低,雨又下得大了,被风裹着乱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灰网。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还是她自己说过的话她就受不了。
怎么不想想她是如何一句又一句,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危从安胡乱点了几下鼠标,倏地站起来,大步走出办公室,刚带上门,就看到贺美娜朝他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信封。
她看到他关上门的动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问道:“你又要出去啊?”
“是。我要回纽约。”
贺美娜一怔,再看他没穿外套就出来了,房间里灯也没关,肯定是去洗手间:“你去吧。回来我有两句话和你说。”
说着她便推门进去等他。
他被她气得去“纽约”洗了个脸,冷静了一会儿才回来。
见他回来了,贺美娜主动开口道:“有些话有些事是我过分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
危从安没想到她会主动道歉,立刻道:“我也——这是什么。”
贺美娜把一个牛皮信封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丛老师一共给了我四套钥匙,三套放在鞋柜左边的抽屉里了,还有一套在这里,麻烦你转交。”
他拿起那个牛皮信封:“……什么意思?”
她预计着两句话能说完,现在看来还得解释一二:“丛老师说是请我帮忙照看房子,其实是好心给我在学校找一个休息的地方。我知道的。”
她说:“现在我还住在里面不合适了。”
危从安心头火起——
她还没折腾够,各种小动作简直能把人逼疯。
昨天给他发一块钱,今天把他妈也牵扯进来。
他明明不是一个容易动气的人。
他明明是一个意志坚定,逻辑清晰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说过只要她有一点爱他就够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
人都有贪念。得到的越多,欲望越膨胀。
她给他的那点爱远远不够。
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在上床或者付钱的时候才有用,才能得到她的甜言蜜语。
他想要她也坚定地,纯粹地爱着他。但她只会坚定地,纯粹地退缩,即使他再三保证所有问题都能解决,并且给出了具体方案。
一个年青,灵活,聪敏且积极的女孩子,怎么能比万象董事会的那些长辈更顽固更保守?
等等。
她手上还有晶颐的钥匙——她是不是忘了她手上还有晶颐公寓的钥匙?
没错。以她的记性,多半是忘了。
所以她手上有他公寓的钥匙,她都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