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同时她也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正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话毕,危从安又对贺美娜介绍,“美娜,这是我的爷爷奶奶。”
  “和我一样,叫爷爷奶奶吧。”
  一室静默;没有人说话。
  危峨心里震怒,面上不显;再看贺美娜毕竟年轻,一脸震惊藏也藏不住,就知道危从安这番话绝不是她的意愿,不由得从心里冷笑起来——他倒要看看儿子怎么收场。
  “不好意思吗?没关系。慢慢就会熟悉了。”危从安毫不尴尬地伸出手来,语气正常,“爷爷要让我鉴赏的诗呢。”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笑着递给贺美娜:“这次有些艰深了。你看看。”
  危从安的食指在纸面上轻轻地点了几下——连危峨都看出来儿子在给提示了,他不相信她没看懂。
  贺美娜摇摇头,将洒金笺放在茶几上:“对不起。我不懂。”
  危奉公没想到这次居然一个知音都没有,叹道:“唉,你们看每一句的第一个字。”
  原来是一首藏头诗,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危峨和夏珊大大地赞美了一番。贺小姐她不懂,一句话都没说也就算了,但是危从安也不似往常那样引经据典地和他讨论一番舜典五德,危奉公就觉得无趣了,转过头来问夏珊:“今天家里准备了什么菜。”
  夏珊赶紧回答说今天准备了八菜一汤,主菜有白切清远鸡和清蒸东星斑等,素菜有菜心伴竹荪,罗汉斋等,汤则是西湖莼菜羹:危奉公点点头,道:“勉强可以待得客了。希望合贺小姐的胃口。”
  危峨笑道:“昨天一起吃饭,注意到贺小姐口味偏甜,我专门请了粤菜师傅来做咕咾肉。”
  贺美娜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危峨——他应该是最不希望她留下来的,为什么还要这么虚伪。
  危峨看着她,慈爱地笑道:“饭后还有鸡头米和芋艿做的甜汤。都是从苏州运来的时令食材。”
  危从安笑道:“那一定要尝尝看了。”
  贺美娜只看着危从安;危从安转过头来,温柔地问她:“怎么了?”
  “我有点累。”
  刚才她已经说过这句暗号了。
  但危从安回答:“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逃跑。”
  现在他仍然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道:“美娜,我们和爷爷奶奶一起吃完饭就回家,好不好。”
  贺美娜沉默了三秒,微笑道:“好啊。”
  危从安立刻吩咐下去,家里两位保姆,一位去厨房给师傅打下手,一位去布置餐桌。他看了下腕表,问大厨一刻钟后能不能开饭,得到了肯定答复。
  “夏姨。陪爷爷奶奶回房间换件衣服再下来吃饭。”
  夏珊愣住了。她自从来到这个家,还没有被继子使唤过。
  她现在才发现危从安居然比危峨高了快半个头。
  她看向丈夫——服侍公婆是她分内之事,但是被继子要求又另当别论。
  危峨似笑非笑,对夏珊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啊。一刻钟后下来吃饭。过时不候。”
  夏珊只得忍气吞声地陪公公婆婆上楼去换衣服。
  危奉公道:“这个女孩子长得虽然还算清秀,性格不太讨喜,有点呆呆的,从安怎么看上的。”
  夏珊心想哪里呆了,聪敏得很。只不过你们回来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而已。但是危峨没有发话,她也不敢在公婆面前乱说。
  邢恩斯道:“从安也怪怪的,他一向很乖很听话,突然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来,吩咐这个,指使那个的。”
  危奉公笑道:“等他结了婚收了心,回到itoy上班,可不就是一家之主了么。现在先演习演习也没什么不好。”
  夏珊心一惊,复又一沉。
  一刻钟后果然准时开席。
  危奉公问危从安要不要陪爷爷喝点酒。危从安的心情是非常想喝一点,喝醉了最好,但还是拒绝了:“不喝了。等会还要开车,怕误事。”
  危峨笑道:“没事,我叫老庹送你们回去。”
  危从安道:“送我们回去哪里?下面?”
  危峨笑道:“这孩子,乱说什么呢。当然是你们住哪里就送到哪里。”
  危从安道:“不必了。”
  危奉公道:“起筷吧。”
  邢恩斯道:“家常便饭。贺小姐不要客气。”
  贺美娜看着桌上的菜——已经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给做到了极致,还叫家常便饭么:“谢谢。看起来就很好吃。”
  危从安将鱼面颊肉夹给贺美娜,又浇上一点酱汁:“不是一直想吃这个么。尝尝看。”
  贺美娜道:“谢谢。好吃。”
  夏珊笑道:“我记得以前具宁来家里吃饭,也爱吃这块月牙肉。”
  正在帮贺美娜拆鱼肉的危从安立刻看了夏珊一眼。
  作为继子继母,他们表面上的关系是相当过得去的;这还是危从安第一次用相当冰冷的眼神警告夏珊不要多嘴。
  夏珊背上一凛,去看丈夫;危峨也朝她投来了一个小心说话的眼色,又笑道:“我记得从安小时候是要大人帮他剔鱼刺才肯吃的。还是长大了啊,现在知道帮女友剔鱼刺了。”
  夏珊悻悻地不再言语。
  席间危奉公又问了些贺美娜的基本情况,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是做什么的,读的什么书,做什么工作,有些危从安替她答了,有些贺美娜自己答了。危峨夹一块鸡腿给贺美娜,笑道,“贺小姐尝尝,正宗的广州清远鸡。”
  危奉公笑道:“《随园食单》里面将白切鸡列为羽族之首,有太羹玄酒之味。贺小姐觉得味道如何?”
  贺美娜道:“谢谢。好吃。”
  危奉公道:“我们家从来不吃市面上卖的那种肉鸡。不知道多少激素打进去,一个月就出栏了。只有小凡小时候爱吃那种鸡肉快餐。他长不高就是因为小时候吃太多这种激素鸡肉。”
  夏珊赔笑:“小凡也有一米七八呢。我从来不给小凡多吃那些快餐的。”
  危奉公道:“总之这种激素肉绝对不能吃,吃了人都要少活几年。”
  贺美娜道:“现在市面上的白羽肉鸡之所以可以做到四十至四十二天出栏,和激素无关,是一代又一代畜牧专家的育种成果。”
  危奉公一愣,道:“那种鸡都没有鸡味的。”
  贺美娜道:“在风味方面它确实不能和清远鸡这样的地方良种比较,但它保证了所有人无分贵贱,都能吃得上实惠又安全的动物蛋白。”
  夏珊是真没想到今天这场戏完了还有彩蛋。看看公公的表情,她突然胃口好了起来。甚至还对贺美娜笑道:“贺小姐,尝尝咕咾肉。专门为你准备的。”
  贺美娜道:“谢谢。”
  危从安道:“上次在妈那边吃饭也有这道菜。你很爱吃的,多吃点。”
  危峨笑道:“那更要试一试了,看看和那边有什么不同。”
  贺美娜尝了一块,道:“没什么不同。都挺好吃的。”
  危峨又叫她再尝尝莼菜羹:“也是苏州那边送过来的。我们家吃得比较清淡,不知道合不合贺小姐的口味。”
  “挺好的……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离席去接电话。
  危峨笑道:“从安,我看你只顾着给贺小姐布菜,自己都没怎么动筷子呢。怎么,是菜不合胃口,还是苹果吃撑了?”
  危从安看了父亲一眼,笑了笑:“您要是胃口好,就多吃点。”
  危峨把碗递给夏珊,笑道:“给我添碗饭。”
  不一会儿贺美娜回来了。
  危从安道:“什么事。”
  贺美娜道:“高工说动物到了。”
  危从安道:“要回公司么。”
  贺美娜点头:“要的。”
  危从安道:“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危奉公道:“怎么了?”
  危从安道:“公司有点事情,等会吃完饭我们要过去一趟。”
  危奉公道:“我听见说什么动物到了。是不是那个什么白什么鸡?”
  贺美娜道:“不是白羽肉鸡,是试药要用的食蟹猴。”
  邢恩斯皱起眉头来:“杀杀小老鼠也就算了,怎么连猴子都不放过。我真听不得这种事。”
  贺美娜道:“如果牺牲得毫无价值,那么动物可怜,人类可恨。如果是为了科学进步有意义地献出自己的生命,更多是一种可敬可爱的情绪吧。”
  危峨笑笑,道:“贺小姐性格真是直爽啊,凡问必答。不问也答。”
  贺美娜道:“可能是因为和实验动物相处久了吧。它们从出生就一直待在最高级别的洁净环境里,比大多数衣冠楚楚的人来说要干净得多,单纯得多,也直接得多。”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叫这一桌子的人都对她没有好印象——危峨看了一眼危从安;危从安轻笑了一声。
  他把她强留下来,这是他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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