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有月无光,有风无声的世界,尝起来就像微苦的啤酒。气泡从瓶底慢慢升上来,一层密集又苍白的浮沫。
危从安笑着摇头,仿佛在说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戚具宁。我不能再被你摆一道了。”
戚具宁如玉石一般温润的脸庞在灯下阴晴不定。
“那年你回格陵来参与旧城改造。我介绍了一个学舞蹈的女孩子给你。十八岁,瘦高白净,漂亮温柔,一头长发,一对长腿。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还记得吗。”
“她跟在你身边整整一个星期,你碰都没碰她一下。”
“非得一起做过这种事情才能算过命的交情?戚具宁,我们九岁就认识了。你要和我歃血为盟,我也同意了,那还不够?”
想起两人以前做过种种无理的举动,戚具宁不由得莞尔。
这段友情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臭小子,危从安是稳重大方的好学生。但是随着两人越来越亲近,危从安有了风趣的成分,他也学会了冷静地去看待每一件事。
这就是友情,你们会在彼此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响力。
不同的人生,相似的经历,让你们有了更丰富,更一致的灵魂。
戚具宁渐渐敛住了笑容。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了解对方更多;也没有人比他们关心对方更多。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活得那么压抑。你知道的。我也早就没有了妈妈。我们是一样的。”
危从安平静地垂下眼帘:“怎么会一样呢。戚阿姨虽然不在了,可是她一直爱着你,一直活在你心里。丛静女士虽然活着,活得很好,在我这里却和死了差不多。”
戚具宁大概知道他的心思;可他真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令人心震。
“如果是因为我没有接受你的好意,占有那个女孩子,所以你开始对我有了戒心,让蒋毅有机可乘——那就太愚蠢了。”危从安道,“我们一直都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你知道的很清楚。”
不是一模一样的人才叫同类。
“好了。了解。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交配权。”
危从安皱眉:“堂堂万象集团的继承人,怎能说出如此粗俗的两个字。”
戚具宁笑:“那你能来帮我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看得出蒋毅的计划吗。因为我不在这个局里。”危从安抬起眼睛,“我喜欢做一个局外人。”
乐高他们断断续续拼了四天。贺美娜一度以为这玩意儿永远拼不完,因为他们总在互相捣乱,拆得稀碎。但她若是好奇地拿起一两块,又会被两人同声喝止。
简直莫名其妙。
她和钱力达总是互相安慰,互相赞美;所以不明白男人的友谊为什么会在互相揶揄,互相拆台中坚不可摧。
第五天早上她走出房门,远远便看到桌上放着一面灰色大盾牌。走进一瞧,原来是已经组装好的千年隼。星站迷津津乐道的磅礴气势,精巧细节,在晨光中更是令人惊叹。
她明明记得昨晚临睡前,他们还因为几颗搭错了的颗粒单元互相推卸责任,赌气般拆了个七七八八。
无论想做什么事情,一定能做好。这就是戚具宁和危从安合作的力量。
背后有动静,原来是睡在沙发上的危从安醒了,他翻身坐起,像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
“早。”
“早。”贺美娜指指桌上的模型,“拼好了?”
“嗯。”危从安打了个哈欠,用脚踢踢沙发底下的一堆毯子,“喂。起床。我们答应了simon十点到。”
原来戚具宁眠在那条毯子下面,蜷成一只大虾。
“你们早餐想吃什么。我今天有时间,可以给你们做。”
公寓饮食卫生有钟点工,起居出行有边明,近身事务是贺美娜在管。一开始危从安还挺奇怪戚具宁怎么敢信心满满地让他点菜,贺美娜却波澜不惊地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学。
“只要网上找得到步骤。”
虽然他点的都是些家常小菜,什么茄子土豆,玉米鸡蛋饼,摆出来还是挺有模有样。贺美娜是科研型职业女性,除了正常打卡上班之外,在家中也常整理数据做笔记。戚具宁和危从安“二人世界”她从不添乱,但是只要戚具宁有需要,她就会立刻现身。
有一次戚具宁咳嗽,危从安头也不抬地踢了他一脚:“别对着我咳。”
戚具宁立刻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咳了两声;危从安嫌恶地转过身去。等他再抬头,戚具宁身上已经多了一件薄外套,手边还有一杯热饮。
他身侧也多了一杯柠檬蜂蜜水,两块小点心。
她有三头六臂,忠心耿耿,精力无限,将男朋友照顾得无微不至。
第35章 蚯蚓的工具 04
戚具宁掀开毯子,像危从安那样揉着眼睛:“我嘴里没味道。想吃火锅。”
“好。”
危从安惊呆,对挚友道:“好在你不吃人肉。”
“对。她会把你片给我吃。”
她先榨了两杯味道难以言喻的果蔬汁给他们,两人咬着牙一饮而尽;半小时后火锅准备好了。居然还是鸳鸯锅,一半清汤,一半红汤。配菜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连味碟都有七八种。
戚具宁请危从安入席;危从安嫌弃:“我没你那么好的胃口。一大早吃火锅。”
戚具宁睡眼惺忪地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对贺美娜道:“给从安做碗面。”
“好。”
“不用了。”见贺美娜轻快地走进厨房,危从安对戚具宁道,“少折腾点吧。你没看见她的黑眼圈都快掉到肩膀上了?一大早就忙个不停,好像欠你很多钱一样。”
贺美娜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没有啦。你难得来一趟,当然要好好招待。”
戚具宁对危从安道:“这碗面,保证你宾至如归。”
危从安抬了抬眼,反问:“你不是要吃火锅吗。怎么不动筷。”
戚具宁懒洋洋地挖挖耳朵:“我的筷子正在帮你下面。”
危从安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不服气道:“真不知道你是走什么狗屎运。”
戚具宁气定神闲:“她就是喜欢我长得帅。没办法。”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看惯了对方那张脸,久而久之也不觉得对方好看到哪里去:“帅?好意思吗?你那对大耳朵能带你俩一起飞上天。”
戚具宁确实生了一对极有趣的招风耳,这耳朵长别人身上大概是败笔,但是他生的极俊,所以反而显得可爱;听危从安这样说,立刻抓起筷子朝他戳去;危从安举碗格挡。
贺美娜从厨房露出头,温柔道:“不打架,好吗。”
两个小屁孩放下武器,抱着胸对着那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锅发呆;不一会儿,贺美娜端上来一碗丝瓜面。
危从安道一声谢,又对戚具宁笑道:“你告诉她的?”
戚具宁笑而不答:“尝尝。”
危从安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贺美娜坐下来帮戚具宁涮火锅:“具宁说我做的面和你外婆一模一样。真的吗?”
危从安望向戚具宁,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还记不记得在我/你家楼下偷丝瓜那次。”
两人同时爆笑起来。贺美娜不知他们笑什么,也礼貌地没有插嘴。他们用跳脱的语句交流那桩童年趣事,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拼凑出来。
直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张家奇?是我认识的那个张家奇?”
她企图加入聊天的发问被淹没在一阵长笑中。气息回复了戚具宁才突然意识过来,转头问她:“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贺美娜道,“你们不是约了人十点钟?会不会来不及。”
戚具宁对危从安狡黠一笑:“十点?我们又没说哪个时区的十点。叫他等着。”
正在吃面条的危从安噗嗤一声差点失态,赶紧正色敛容。
想必这又是另一段他们专属的趣事。
“bethesda(一家游戏公司,创立于马里兰州的bethesda,发行过《上古卷轴》,《辐射》等游戏)新出的那款游戏……”
“我知道bethesda。是nih(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位于马里兰州的bethesda)所在地,那里还出游戏?”
戚具宁笑着摇头:“不,我们说的是一家游戏发行商。”
“哦。这样。”
当着女友的面谈论游戏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当他们赞美刚出道的女团唱作俱佳时,贺美娜又宁愿他们眉飞色舞地讨论游戏里的最新装备——同样的肤浅,显然后者更容易令人接受。
他们大谈特谈当红女团,游戏,军事,政治,金融。因是在国外读的金融专业,他们说到itoy复杂的股权结构时开始有大量英文词汇夹杂其中,然后自然而然地讲起了英语。
“什么是short?你们刚刚说到short。”
“做空。” 戚具宁简单解释了一番如何找券商赊借股票,等价格下跌后买进再归还,获取差价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