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突然闭上嘴。
“怎么?”
“发生这事之前,他的贺卡上都写的是may-na ho(贺美娜)和ju-ning chi(戚具宁)。丢了波士顿的生意之后,因为贺卡他还发了火,说以后只写ju-ning chi即可,但没有两分钟,他又改变主意,授意还是写两个人的名字——所以他对戚具宁的前女友,你的好闺蜜到底是有什么意见?”
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张家奇摇头:“不可能。”
钱力达觑他一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就说不可能。”
“我知道。我确定。”张家奇斩钉截铁道,“危从安是不是你怀疑的那样,我很清楚。我和他可是从小一起玩鸟长大的交情——呸呸呸!”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
钱力达将水杯举至唇边,又若有所思地放下,道:“早知道上次吃饭就应该问一问。”
“问什么?你要问他是不是gay,是不是爱恋着戚具宁?”
“问了也不会有确定的答案。”钱力达道,“危从安这个人不会把话说透,也不会把话说死,从他那里得到一点信息太难了。投资人都是这种难搞的性格?感觉你的工作也挺不容易。”
她上床,伸手关灯。一片漆黑中张家奇突然道:“咦,不对。我们上周和危从安吃饭你是不是又私下和他说啥了?我是不是又要过很久才会知道?”
第33章 蚯蚓的工具 02
贺美娜到家时,父母正在客厅里相对而坐,激烈地说着什么,但见女儿进来后就停止了争论。
“怎么了?”看出了父母眉间的忧虑,贺美娜安抚道,“不管怎样,先吃饭。”
她将带回的饭菜热好摆桌。原来大伯刚打电话来,话里话外这几年祖宅由贺宇一家霸占太不公平,要收回这套原本属于贺美娜爷爷的房子,由长子继承。
贺宇和大哥辩白了几句,大伯母就阴阳怪气地讽刺贺美娜现在被戚具宁退了货,这种情况下还住在老房子里,岂不是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倒不如赶快搬走的好。
大概是她在家宴上最后的表现惹怒了大伯。不过她并不后悔。后悔的是没有早一点这样做。
“我没什么呀,妈妈。”贺美娜温和地回答,“没关系,总有办法能解决。先吃饭吧。”
吃了两口,胡苹愁眉苦脸地对丈夫道:“要是他们真的撕破脸,非要我们搬出去怎么办?”
“爷爷留有公证遗嘱,证明这套房子留给了我,大伯又怎么能把我们赶出去呢。”
“哎呀,他们可不会管这些!我也不想和他们打官司!”
“好吧。那我们把这里租下来不就行了。”贺美娜劝慰,“如果大伯真的要收回这套房子,再去找租客多麻烦。我们按照市场价付给大伯就好了。退一万步讲,如果大伯真的要我们搬出去的话,我会负责找到合适的房子,不用担心。”
“那哪有这里住得称心呢。”贺宇叹了一口气,抬眼望着家中的装饰,熟悉的一桌一凳,一柜一台,“我从出生就住在这里,五十多年过去了,真不想走。虽然知道我们这一栋迟早也会拆迁,但是因为拆迁离开,和因为兄弟失和而离开,差别太大了。”
而胡苹更担心女儿:“美娜,你想继续住在这里?也许我们是应该换换环境。”
“是啊,美娜,我们真要搬家吗。”
这个家庭是头一次父母二人都拿不定主意,转而来问女儿的意见。当父母的目光投到贺美娜身上,当贺美娜看到父母头顶的白发货真价实,而不是白炽灯的反光时,她突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责任感——她需要代替贺宇成为这个家的支柱。
虽然她是这个家学历最高的人,但现在她得抛开那张博士学位证书,开始做出一些基于社会经验的决定。
“嗯……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住在这里,直到远城区的房子装修好可以入住为止。我会列一个进度表,准备好所有的前期工作。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好不好?现在把你们的饭吃完。我要回房间去工作一会儿了。”
贺宇和胡苹的面上都露出了怔忡而怯懦的神色。他们多么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不用操心这些琐碎的事情,但是他们已经渐渐力不从心。
贺美娜读书的时候他们去过她的实验室,见过她穿着白大褂认真工作的样子,也和穿着博士服的女儿一起合了影。她的导师夸奖:“你们真的是生了个好女儿。”
当他们谦逊地表示对于女儿未来的担忧,尤其是婚姻上的困惑时,那位年约六十的男性导师笑笑:“21世纪了,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的定位会越来越丰富多样。也许有的女孩子生来就适合做贤妻良母;也许有的女孩子生来就不食人间烟火;而美娜,我认为她具有足够的能力去为科学的进步作出贡献。”
他们当时是不以为然的;一个女孩子,好好读书固然重要,但最要紧当然还是嫁得好。
眼见她情路坎坷,蹉跎到了现在,又要操心家里这些破事,贺宇和胡苹的心都要碎了。
胡苹今天还收到了一个从美国寄来的包裹。她将包裹放到女儿房中,见女儿正在上网查询附近租房价格,手机上的银行软件打开着,旁边还放着一个计算器。
“辉辉,要妈妈帮忙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
“这个包裹……ju-ning chi是不是……”
贺美娜猛然抬头,看到了母亲手中的国际快递和上面的寄件人信息。
“嗯。ju-ning chi是戚具宁。先放地上吧。”
她决心不让这个从天而降的快递扰乱了心神,她计算了一下家中的积蓄,要还的房贷,装修的成本等等,心中大概有了个数。
半年的时间而已。现在看起来很糟心的局面,过年的时候就会有所不同。这样想着,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毕竟金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而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还有时间呢嘛。
贺美娜伸展着手臂从书桌前起身,左脚不小心碰到了那个邮包。
方才充斥着头脑的各种计算全部溜走,只剩下这个邮包满满当当地塞在她的脑袋里,胸口里。
她离开戚具宁的公寓时一再检查过自己的行李,并没有多带一样或者少带一样。在国外的日子里,戚具宁也陆陆续续给她买过不少奢侈品,她偶尔会使用一两样,但走的时候一件也没有拿。
当感情不复存在,当伪装全部撕下,两个人都面目可憎,说过很多可怕的话。
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回味着那些恶言的贺美娜,现在居然也都释怀了。
她记得自己还想挽回一些气氛:“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吧。”
戚具宁冷冷拒绝:“你这种女人,不配做我的朋友。”
好吧。
她离开的时候,戚具宁倚在玄关,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冷冷地看着她拎着硕大的行李箱,双肩上耸,吃力地走下楼梯。
当她走到第四级的时候,他快步过来,不耐烦地摔上门。
邮包并不重,贺美娜晃了两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放了许多吸潮纸条。
她将邮包推到床底,还嫌不够深,又趴在地上把邮包一直推到床底的深处,装着美娜娃娃的大纸箱后面。
当她做完这一切,拍拍手站起来的时候,手机响了。
大晚上有陌生来电很奇怪,就算是营销业者也已经下班。但无论如何这个夜晚不可能再糟糕。贺美娜接了起来。
“哪位。”
夜深人静,线路十分清晰,甚至可以听到对方轻缓的呼吸声。
“你不是说。要和我谈谈。”
声音低沉缓长,气息平稳,是危从安。
张家奇的icircle将与危从安的饭局描绘成一场情怀的小酌,但是从钱力达的角度来看则全然不同。
“见了个无语的人。吃了顿无语的饭。我宝贵的时间就浪费在这种无语的事情上。”
贺美娜看到了钱力达抱怨的icircle,好奇问是谁,钱力达回答是危从安。
“都说做投资的人很刻薄。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钱力达这个人鲜少抱怨;但贺美娜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因而没有接话。倒是爱妻狂魔张家奇在评论里狂打问号。钱力达没有理他。过了一天,张家奇把自己的icircle删掉了,重新发了一张秃头男跪键盘的表情包,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贺美娜突然明白了危从安的意思:“现在?”
电话那头似乎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肯定地回答:“是。现在。”
强硬的口吻令贺美娜心生不快。但她很快克服了那点反感:“你在哪里。”
“明珠广场前面。”
“七分钟内出现。”
她将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穿了一双旧运动鞋出门。漆黑的小区里路灯坏了好几盏,一直没有人来修,只有新楼盘那边传来的微弱照明。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小区大门,远远看到危从安的电动车停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