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顾岚颇怄了一段时间的气,还向丛静诉过苦。但是当小家庭的底线清清楚楚地划下来,并表现得不可退让,她最终还是得接受。
  不能上门干涉小家庭的顾岚组建了一个schat群,每天发五花八门的新闻连结轰炸全家人,养生,职场,母婴,国学,婆媳什么都有。这个程度的唠叨钱力达完全可以接受,不回应就是了。但是看到一些过于离谱的言论,她也会默默丢一个辟谣的链接单独给张家奇,张家奇再发到群里——作为男人,就得有这种挡泥板一样的担当。
  钱力达有独立的人格,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坚韧的性格,同时,她的丈夫张家奇认可并支持她的四个基本原则。一是他们所组合形成的家庭是一个社会性的最小单元,不依附于任何一方的原生家庭而存在;二是做子女,夫妻,父母之前,先做好一个心智健全,思想独立的人;三是把彼此的父母也当做独立的个体来看待,要包容不要忍让,要尊重不要愚孝,要交流不要索取;四是婚姻和工作一样,都得有计划。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下,婚姻内的一切事务依计划进行。
  所以在张家奇和钱力达的小家里,婆媳翁婿从来不是一个问题。
  或者说任何外在问题都不能影响他们这个小单元的正常运行。
  “我不忙,您说。”
  钱力达看了一眼丈夫,起身走到客厅去接电话。佯装看电视的张家奇,见妻子出去了还带上门,立刻跳下床,贴着门偷听。
  “……这样。……血型不同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那不行。……如果需要我们出具具有法律效应的报告,需要鉴定双方在律师陪同下签订协议,现场采血封存……不行。妈妈。我不能。嗯……嗯。……是的。……让您的朋友周一上午来办公室找我吧。……不用担心。不管找谁都一定会为委托人保密。……呵,这种情况在正规的鉴定中心不可能发生。我们有非常严格的质控方案。……妈,那个案子我可能要作为专家证人出庭,暂时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案情。……嗯,还没有排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庭。……知道了。如果正好是在我休产假的时候开庭的话,单位会另外派人去出庭……好的。妈妈。晚安。”
  张家奇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继续装作看电视;不一会儿钱力达推门进来。
  “妈找你有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情。”钱力达在酸疼的尾椎那里按了几下。
  张家奇立刻丢开遥控器凑上来:“不舒服?我给你按摩。”
  钱力达推开他的手:“不需要。你干你的事情去。”
  “你干你的事情去”是钱力达的口头禅。她是对隐私空间要求很高的人,即便是丈夫也不习惯于太过亲密。新婚燕尔时张家奇想和媳妇儿调调情,接了一句“只想干你”,谁知钱力达一张脸立刻沉下来。
  吃了瘪的张家奇便不再开这种玩笑——改变自己的习惯总好过改变媳妇儿的口头禅。
  他伸手将钱力达微湿的发梢拢在一条干燥的毛巾里,没话找话:“我妈没再说把你的未婚女同学介绍给危从安吧。”
  “没有。”钱力达道,“不过你妈确实问到你的icircle是不是屏蔽了她。为什么她看不到关于危从安的那条记录了。”
  张家奇笑答:“不要叫我猜中,她想拿危从安的照片去做人情。你要知道在她那个广场舞的圈子里未婚适龄男性非常珍贵。而危从安又确实是一个梦寐以求的女婿人选。”
  说着,他双手捧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做出开花的样子,凑到钱力达面前:“我也曾经很珍贵。”
  钱力达最不喜欢男人有胡渣,总觉得那样看起来很不干净。偏偏自己的老公胡须生长旺盛,嘴唇周围一圈时时刻刻都是青色胡渣,扎人得紧。
  面对胡子拉碴的示好,她一哂置之。笑音未落,一个电话打到张家奇手机上,竟是唐乐涛;接起来一听,却是唐母,找的又是钱力达。
  张家奇面不改色地应付:“力达她在洗澡,您有什么事?……等会儿我让她给您打过去。”
  挂了电话,他感慨:“怎么个个难缠的中年妇女,儿童都爱你,指定找你呢。明明你这个人最讲原则,从来不顺着她们。”
  “有事说事。”
  “唐乐涛的妈妈。你不想回的话我来处理。”
  钱力达眉毛皱了起来;张家奇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有次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饭,她拉着你说了半天悄悄话。说的什么?”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那就一定和你的工作有关了。她真的找过你?现在想想,她确实向我抱怨过,说小苹果长得不像唐乐涛——难道她找你给父女两个做亲子鉴定?这绝对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钱力达不耐烦道:“电视关了吧。别看了。看你还不够戏剧性?”
  “天哪,后来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了好几次饭,你一点风声儿都没透露啊。钱力达,你也太沉得住气了。我是不是娶了个地下工作者?你这人在抗日时期绝对会成为传奇。”
  “你能懂点事不能?不要胡乱猜测。”钱力达道,“手机拿来,我给她回个电话。”
  原来唐母是想为之前的龃龉道歉:“你看你能不能把你同学的电话给我,我亲自和她说。”
  “不用。我会代为转达。”
  拉扯几个来回,唐母甚至问起了贺美娜的名字,工作,家庭背景,钱力达单刀直入:“您到底有什么事。”
  唐母这才说到关键:“我们家涛涛和洁珍已经分居了。我看你这个朋友挺适合做我儿媳妇。”
  钱力达实在难以想象唐母居然能提出这样荒诞的要求。怒到极点她反而客客气气地提醒:“那天在餐厅,令郎差点伸手打了她。”
  “那还不是因为洁珍把他气着了?他不是故意的呀!还有啊,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家涛涛赚了三千万呢。我们家涛涛这么年轻就赚了三千万,以后还能赚好多三千万!只要她好好地和我们家涛涛过日子,再生个大胖小子,等我死了,将来还不都是她的。我看她面相应该是会生儿子的!”唐母的语气就好像遇到了稀世珍宝一样,“最要紧她还是处女呢——”
  钱力达瞠目结舌:“您说什么?”
  “告诉你,有没有和男人办过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这朋友是个黄花大闺女,不像洁珍,有过好几个男人!”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钱力达常常接触到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和事。唐母这样的并不能刷新她的认知。但是对她的朋友评头论足,愤怒令她一时语塞。
  “你朋友长相纯情,说话温柔,我实在是太中意了。不像洁珍,妖妖娆娆!一点都不贤慧!你朋友那样的姑娘才配得上我们老唐家——”
  钱力达挂了。电话那头唐母还在喊:“你一定帮我问问!”
  钱力达将手机扔回丈夫,怒气冲冲道:“张家奇,你工作上认识的都是些什么鬼?居然还想我把美娜介绍给唐乐涛?太好笑了,谁给她的权利对我的朋友品头论足?你赶快把这件事情摆平。我再也不想接到唐家人的电话。”
  张家奇赶紧下床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媳妇儿:“消消气。”
  钱力达接过水杯,坐在床边默然不语;再看张家奇时,他正倚在床头出神地想着什么。
  “喂。”
  “嗯?”
  “危从安什么时候来格陵的?”
  “唔……”张家奇五年前应聘到tnt的格陵分公司,危从安则是在西城开发计划时回来的,“他的业务重心其实一直在美东,这一年才往格陵跑得勤了点。”
  “你印象中他去过波士顿吗。”
  “当然。tnt有很多业务在麻省。”工作需要的话,一年去个十几回也很正常。
  “全是公干?”
  “也不是。有一次peter——就是他在纽约的助理——给他订去波士顿度假的机票,他说不用订酒店,住朋友家里。春天的事情,去了整整一周。后来秋天又去了一次。”
  “你知道他朋友家的地址吗。”
  “brookline 大街上的一间高级公寓。peter帮他买了红袜队的套票寄过去(波士顿红袜队的主场fenway 球场在brookline 大街上)。”
  那十有八九就是住在戚具宁和贺美娜的家中。
  “秋天再去的时候,他还是说住老地方。但很奇怪,那次他只在波士顿呆了四天就提前回来了。”张家奇道,“后来有半年的时间没再去麻省。那边的业务也渐渐移交给了其他人。”
  “业务调整?”
  “有人下黑手。你别以为外国人真的很耿直,商场里面明争暗斗多了去了。但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对劲。你知道他打下麻省有多么不容易吗?”张家奇道,“按道理不应该轻易放手。要不然他去年就该是合伙人了。媳妇儿,你在听吗。”
  “听着呢。”
  “我们在波士顿有两个大客户。他为了把这两个大客户从闻柏桢手上抢过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结果转给了其他同事负责。给我的感觉就是永远都不想再踏上麻省的土地一样。但是每个节日他还是会叫peter送礼物和贺卡到那个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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