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连通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和解。
一个打破僵局:“最近好吗。”
“不太好。”另一个回答。
年纪轻轻就登上权力顶端并不是什么好事。旧城改造是块硬骨头,一夜之间,这位万象新任掌门人陷入了各种困境。来自于政府,行政机构,民间组织和西城居民的压力和对抗,让从未直面贫穷的年轻ceo昏招频出,高压应对模式令得没有一方满意。
正此风起云涌之际,戚具宁突然身陷召妓丑闻。
一家素以搏眼球出名的新媒体《鲜闻乐见》刊登出桃色交易暗访纪实,直指一位曾经在接受《g elite》访问时说自己现如今只想专心工作无暇恋爱的名门新贵也是这种高级欢场的常客,有偏爱的外形及体位。
虽然戚具宁和相关俱乐部立刻出来澄清并提起诉讼,谣言依然四下奔散。万象的股价也一直跌停。戚具宁成为众矢之的,不得不辞去万象ceo及项目总监一职。
蒋毅拖着病躯重回公司。他一返任便以谦逊姿态稳住局势,然后将改造区细分为十二块,制定出详细又狡猾的拆迁计划,使居民内耗,分而治之。
这时候,他那据说绝不能再超负荷工作的心脏奇迹般地康复了。
先打压再赞许,甚至于刮目相看,握手言和,诈病示弱,挑拨离间,承诺共赢,退位让贤,众望回归,年轻的戚具宁一步步踩进了浸淫商界三十多年的蒋毅预设的陷阱。
这次为了西城改造项目所进行的融资进一步稀释了戚具迩和戚具宁的股权。旧城改造及召妓风波又削弱了股东对戚具宁的信任度。戚氏姐弟仍然是万象最大股东,但被身兼董事会主席及ceo两职的蒋毅架空。
对于蒋毅来说,戚黛的儿子也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正是因为他在这个年纪还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更要尽早将戚具宁踢出局。
听说情形坏到这种地步,危从安心一沉。
“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
危从安沉默地摸了摸鼻子,无奈而尴尬的气氛在弥散。一支笔在右手指间转动,这是戚具宁思考时会做的动作。下属敲门进来,递了一份文档给危从安。他皱眉看着上面的资料,低声指出其中两处错误。
“我六周后会回格陵。到时我们再谈。”
接下来的一个月戚具宁人间蒸发,危从安从戚具迩处得知他散心去了。
戚具迩抱怨道:“不知道他在怄什么气。召妓丑闻,拆迁风波,蒋毅都帮他摆平了。他倒好,像个扶不起的阿斗,说走就走,工作全丢给我。”
df中心的工作收尾时,危从安又接到了戚具宁的视频要求。
这次老友看起来容光焕发,唇角上扬。
“心情不错啊。形势有变化?”
“还那样。”戚具宁笑着回答,“不过我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你经常遇见女孩子。有什么出奇。”
“这个不一样。快看我的icircle。”
“有什么不一样。”危从安拿起桌上的手机,翻了几下,突然笑起来,“好。我看到了。wow,你在亲的女孩子是谁。”
他和那个女孩子有一个非常不浪漫的开始。
不是他打破她的头的那一次。
“你永远也不会猜到我们怎么认识。”
和危从安视频后,他依然苦闷,只能通过喝酒来发泄。有一天他在明珠路的酒吧喝得醉醺醺,和往常一样,有女孩子来搭讪,也有男人来挑衅。
危从安皱眉:“边明呢?他怎么不在你身边。这样太危险。”
“危险?有什么危险。我没有危险,我只需要尿尿。只有她,在我找不到地方放水的时候默默地递给我一个成人纸尿裤。”
那时候的戚具宁不需要股市指数的全面飘红,不需要投资部的山呼万岁,不需要蒋毅的俯首称臣,甚至他不需要将万象收入囊中。他只需要有地方小解。而那个女孩子给了他一个纸尿裤。
随后戚具宁调整了工作计划,而感情是属于无法理智规划的那部分。危从安很了解戚具宁对女性的态度,他先是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听,听到后来,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表情松动,趋身上前。
“所以icircle里的女孩子,就是她。”
“是。”戚具宁承认,“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眼睛和照片都有一层滤镜。我没办法给你意见。”
“漂亮其实不那么重要。毕竟谁能比我漂亮。”戚具宁说,“和她在一起,我感觉很平静,很安心。”
和她在一起,就像是漫步在深夜的海边,能听见心底如同海浪般涌出来的无数呼啸撕扯,但你知道那些都会有着落,因为有无边温柔的月色和无边静谧的深海陪着你:“和她在一起,就不用想万象的那些事情。”
“所以你决定要美人,不要江山。”
“美人就是我的壮丽河山。”
“不开玩笑。如果你是认真的——对她好一点,久一点。”
“当然,我这辈子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戚具宁道,“我不像你那么绝情。”
他望向镜头外,喊一声:“美娜。你在哪。”
危从安听见那边传来一把温婉的女声回应:“我在客厅。”
“来。和从安打个招呼。”
“来了。”
很快一抹倩影进入视频画面。贺美娜不太能掌握刚刚建立情侣关系的两人之间的分寸感,还是戚具宁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身边:“别站那么远。我不会咬你,他也不会凶你。”
危从安一眼就认出——她是一张脸被虫子咬得乱七八糟的小病人。她是奋力朝他扔来篮球报复的学妹。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挤上校花排行榜的方块三。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手机。
他想再看看icircle上的合照,确定戚具宁看上的就是这个贺美娜。
真可笑。他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都和戚具宁有关。
“嗨。学长。你好。”
“对,她和我们同一所中学。美娜,和我一样叫从安就好。”
这个称呼显然超出了她的舒适范围。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重新打招呼:“嗨。从安。”
“其实你们两个很有缘分。美娜原来叫月辉——因为她出生的那天晚上月色很美——但是因为喜欢itoy的美娜娃娃,所以坚持把名字改成贺美娜。”
贺美娜双颊绯红,嗔怪地看了男友一眼。戚具宁笑着搂住了女友:“美娜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危从安没有说话。
“她被波士顿的df中心录取了。我会跟她一起去。也许我会像一直想的那样,读一个艺术专业。”戚具宁对贺美娜道,“我现在失业又失心,你可不能不管我。”
贺美娜双手捂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得弯弯:“我说我养你。可没说要管你。”
“想怎么管就怎么管。我从头到脚都是你的。”
“行了。谢谢你们。”危从安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这杯咖啡已经足够甜,不要再加糖。”
贺美娜退掉了机票,要晚半个月等戚具宁准备好一起飞。如果她按原定计划走,必然会在df遇到危从安。
危从安说:“嗨。美娜。很高兴认识你。”
过去种种说明,他们做生活中的朋友比做生意上的搭档更合适。戚具宁似乎已经打定注意做一个富贵闲人,不再管万象的事情。毕竟他在和蒋毅的夺权斗争中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转换环境也好,韬光养晦也罢,他已经元气大伤,不适合多做纠缠。他在波士顿的大学里游荡,学学音乐,又学学画画。
戚黛临终前为一对姐弟建立的信托基金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他无需为生计发愁。所以他不准备做一个学术上的专家,也不准备做一个商界里的精英,而要做一个温柔的男朋友,潇洒的富二代了。
头一年,危从安在春天的时候去探望了他们一次,在他们公寓的起居室沙发上睡了一周;冬天他再去探望,却只住了四天就走了。
他决绝地结束了麻省所有的业务。再也没有去过波士顿。
女孩子是一种敏感又迟钝的生物。敏感是因为爱。迟钝也是因为爱。
如果爱人留她在身边,但是并不爱她,她迟早会有感觉。
即使是书呆子,也会受伤,也会做傻事。
她是灰姑娘。她是避难所。她是柏拉图。她是乌托邦。
唯独不是爱人。
唐乐涛携母来到办公室时,看到的正是陷入沉思的危从安。
唐母毫不客气地四下打量着危从安的办公室。她不喜欢这种极简的布置,连一样彰显身份的贵重摆饰都没有。她本就是愚钝的人,无论面对谁,都要用大嗓门压过一头:“危先生,你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
她很怕洁珍带着孙女跑了,但更怕不留在儿子身边会有什么变故。
“妈,你别说了。危先生,我知道今天的事情令你很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