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向如此。
  邢曜心思澄净的就和水似的,完全没有被打断了谈话的不悦,还有点着急的催薛简离开。
  “妈呀,简哥你快去吧,耽误了交妆,导演不得骂死你。”
  薛简乐了一下,这小孩儿真有意思,来拍戏还跟上学似的,把导演当成班主任,把他当成同学。
  刚一推崇山明化妆间的门,几双眼睛就齐刷刷的落到了他的身上,岑楠嚯了一声,“这衣服你穿着才算没浪费设计师的才华,要不说我就是喜欢跟组呢,帅哥多啊,这青春靓丽的小男孩,看着真养眼。”
  薛简瞥了一眼崇山明,抬手挡了一下胸前的标,又不自然的放了下去,“是崇…崇哥眼光好,代言的衣服都好看。”
  红色的羽绒服穿不好,难免显得俗气,薛简却把它穿的就跟为他量身定制的似的。
  他其实很适合这种艳丽的颜色,越亮就越好,映的他的脸色也亮了起来,压走了那一丝眼底的郁气。
  如果是张扬的人来穿,反倒不好,薛简安安静静的往那儿一坐,就像是一团被压缩的火苗,沉默中摇曳。
  崇山明没说话,甚至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好像连礼貌都不屑奉送了。
  薛简打开包,擦了擦盒子上面不存在的灰,在手里握了好几下,在捏出褶皱之前松开,看了一眼崇山明,又把它塞了回去。
  今天薛简没有兽态的戏份,所以用爪子去讨巧卖乖的路也被封死了,薛简静默的看着楠姐把自己的脸变的越来越精致。
  今天两个人的话都格外的少,以至于小安和其他人的话也少了起来。
  换完衣服以后,薛简还是把那个盒子从包里拿了出来,走到崇山明面前,递给了他。
  “崇哥…圣诞节快乐。”
  巧克力,他自己也就吃过些德芙,费列罗,但是大少爷怎么会吃这种司空见惯的东西。
  薛简斥了巨资,在高端甜品店几乎掏空了口袋,也只能买得起这按克算钱的,小小的一块。
  盒子上的蝴蝶结在包里被压的有些变了形,薛简扯了几下,把它扯起来,举了半天,崇山明却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我不能吃巧克力,你自己留着吧。”
  “是纯黑巧…”薛简的声音变的很小,“我问过了,减肥吃,也很好。”
  崇山明终于伸手接了过来,抬头说了句谢谢。
  薛简极快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坐了回去。
  昨夜,崇山明还在亲手给他削苹果,薛简想起这件事后,心头轻轻的痒了一下。
  那些不曾被他赋予过意义的事情,在失去以后,忽然显得珍贵了起来。
  欲望就会催生出得失,计较起得失,就会让人变的不再洒脱。
  但是…薛简在慢慢的走着那段从车站到剧组的路时,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谁又能真的在爱里游刃有余呢。
  又有谁能逼他心动呢。
  看到崇山明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心痒,他就觉得喉咙变的干涸,那是想要甘霖的渴。
  他不必质疑崇山明三天就能问出,你愿意喜欢我吗,不必嘲讽他的见色起意。
  因为他自己也一样。
  500万之前,是他自由意志的沉沦,500万之后,是现实立在悬崖之上,放下了拯救他的绳索。
  他后悔了,他想要了。
  卑劣吗,那就卑劣吧。
  天光很快就暗了下去,直到彻底入了夜,薛简站在镜头外,看着崇山明的独角戏。
  看着看着,竟然生出了一种,周宸非他莫属的感觉。
  他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程晦最开始属意的演员并不是他,而是三年前打败了崇山明和薛简,拿到了那一届最佳男主角的肖易。
  他的轮廓比崇山明更硬朗,也兼具少年意气,连制片方都认为,肖易三十而立的年纪,对于周宸的塑造上会更有心得。
  何况仅一次入围却没有拿奖,崇山明立刻就从大荧幕转为电视剧,不少人在背后觉得他输不起,在对他心性的考评上也略有微词。
  不是不能拍电视剧,只是那个节点太微妙。
  时至今日,崇山明好像也没有要回到大荧幕的想法。
  薛简对此好奇,但他完全不认为,崇山明如他们所说,是怕了肖易。
  否则他不会明知道制片方的倾向,还来自荐,和肖易等人一同参加试镜,像是初出茅庐的新人那样,连着试了五轮。
  他就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非议,也无所谓失败。
  如果非要给自己的心动找一个落点,薛简想,大概就是这里了。
  他以前看过一个说法,人要么会爱上和自己相同的人,要么会爱上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程晦说崇山明那坚定的自我,会在无知无觉中将他身边的人扎伤。
  可薛简只觉得他耀眼。
  他愿他始终如一,愿他忠于自我,愿他此生都不会陷入困顿与迷惘中。
  他愿崇山明,永远做日照金山时,绵延万里的光。
  第19章
  “二十一场四镜二次!”
  “二十一场四镜三次!”
  “二十一场四镜五次!”
  后半夜难免困倦,已经不是能够靠意志力能抵抗的了的困倦。
  薛简艰难的睁着眼,恨不得拿牙签把上下眼皮支起来,一个镜头拍了五次还不过,气压低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程晦双眼都熬出了血丝,还是面无表情的裹着军大衣,看着监视器。
  在场唯一还算精神的人只有崇山明,双手环胸站在雪地里,神色冷冽又悠然,薛简瞥了他几眼,内心毫无波澜,他现在脑子里除了睡觉以外,再没了别的念头。
  只不过没人敢嚷嚷着要休息,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灌姜茶。
  薛简连姜茶都没怎么喝,这会儿感觉实在是熬不住了,趁着导演看监视器的时候,小跑着拎着自己的保温杯跑去接。
  工作人员给他打了一勺,杯子也就装了一半,身后不知道是群演还是场记就挤了过来,薛简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跄了一步,双手撑在桌子上,紧接着一大桶的姜茶全都被打翻在地,滚烫到还散着热气的液体溅落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是灼烫的,手心却拄在了雪里,一边滚热,一边寒冰。
  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到了极点,视线纷纷落了过来,薛简听到程晦不耐烦的发问,“又怎么了?”
  刚才聚在后边的人全都作鸟兽散,薛简也根本不知道是谁推的他,沉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雪。
  “不好意思。”他小声地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句,就又快速的跑了回去。
  保温杯倒在地上,盖子不知道飞去了哪,混乱中又被人一脚踢开,本来就锈迹斑斑的蓝色杯子,又蹭掉了几块漆。
  崇山明的目光落在远处,并没有看他,薛简垂眸笑了一下,回到他身后站定,等着开拍的指令。
  并不是每一场戏都需要他出什么力,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无趣的重复与沉默,但是却不能有一丝的放松,必须时刻警惕着自己的表情没有出戏。
  赵嘉枫又一次嘴瓢说错了台词,副导演重重的把剧本摔在了桌子上,紧蹙着眉心,开口时却是笑着的,“这是困迷糊了?用不用我找人给你们拉一车辣椒面精神精神…算了,休息半小时吧,省的一会儿再弄一出平地摔。”
  副导演指桑骂槐,薛简成了“桑”
  薛简的喉咙紧了紧,习以为常的笑着道歉,话音还未落,副导演就站起身离开了监视器。
  大家都回到了车里,薛简绕了一圈,还是去了化妆间。
  电暖风把鞋上的雪烤化,滴滴答答的淌着水,薛简索性把它脱了下来,抱膝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黄色斑点的袜子发呆。
  崇山明从晚上到现在,只和他说过一句话,谢谢他的巧克力。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来小时候。
  薛简六岁的时候,被一对迟迟怀不上孩子的夫妇收养了。
  薛简打小就长的好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薄皮葡萄似的,汁水呼之欲出,惹人怜爱。
  院长说的清楚明白,薛简是冬天晚上被人扔到门口的,他不哭不叫,在冷风里待了很久才被发现,所以从小体弱多病。
  收养他不一定能养的大,大病小病治下来也要钱,这些都要考虑清楚。
  那对夫妇有一家果园,收益不多但也有富余,毅然决然的收养了他。
  一开始对他也算好,薛简帮忙摘果子,套袋子,他们哈哈大笑着用摄影机给他录着视频,薛简第一个月一直叫不出爸爸妈妈,他们也不在意,叫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摆了好几桌,炫耀着他们的儿子,还当场给他改了名字。
  薛简从没被人这么在意过,慢慢的,就一口一个爸爸妈妈叫着,叫的他们心花怒放。
  他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所以平时很小心懂事,别的孩子要糖,他不要,说不喜欢甜味,养父母早上还没起床,他就偷偷的爬起来煮好粥,等着他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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