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愿意啊……只是你若是再早个五六年问我就好了。”谢烨恍惚着回答道,前言不搭后语。
  “那你为什么要死,你还打算当着我的面去死,若是我方才再晚一步——”裴玄铭后怕到极点,手劲骤然加大,几乎要把谢烨纤瘦的手腕生生捏碎。
  “你把我私藏在这里,你日后会获罪的。”谢烨靠着墙壁,疲惫道。
  裴玄铭咆哮起来:“那又如何!你就算不在这里,难道李彧会放过我吗!他和李景辞打起来,无论最后他们父子俩赢得人是谁,他们难道会放过我吗?”
  “朝中近几年频繁提拔新锐武将,打的就是取代我和江昭这些人的主意,谢烨,我若是真担心你拖累我,十年前第一次在武林大会上面对李彧的时候,我就不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你身边!我难道是第一天知道李彧是皇子,日后有可能继承皇位的这个事吗?!”
  “昏君当道,在朝中想要行事举步维艰,你是我在此间最挂念的人,若不是还有一个你,我早就……”
  裴玄铭咬了咬牙,没接着刚才的话再往下说完:“可你现在要亲手扼杀掉你自己,我不如把剑给你,你来一剑刺死我好了。”
  裴玄铭转身几步拾起剑身,将剑柄扔给他,强迫他用剑锋对准自己的胸膛往下刺。
  他手劲极大,谢烨完全挣动不开,不得不被他逼着往裴玄铭的胸前刺去。
  眼看着刀锋越往他的血肉里边没进去,裴玄铭却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谢烨脸色苍白,终于惊怒出声:“你放手!”、
  “裴玄铭!!!”
  裴玄铭和他在这竹舍里恶狠狠的对视着,手上却仍一声不吭的同他角力。
  谢烨拼尽全力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一掌抡在了他脸上:“我说了让你停手!”
  裴玄铭不躲不闪,脸颊上赫然一道鲜红的掌印。
  “那你还寻死吗?”裴玄铭冷冷的问他。
  谢烨忍着泪水,将脸颊向上仰起,不让裴玄铭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你何苦逼我?”他声音里带着沉重的泣声:“你不到而立之年,大好前程在后边,立几个军功回京城,想给谁提亲不行?为何非要将半生光阴耗费在我身上?”
  裴玄铭从方才极致的愤怒中缓和过来一点,被他这话气笑了。
  “谁告诉你,我回京以后下半辈子很好过?以你师兄那多疑的性子,我再多立几个军功,他就该把我兵权缴了,回京直接下狱,还提亲……”
  “你到时记得来给我提个阴亲,咱俩冥婚差不多。”
  谢烨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天边暮色四合,竹舍里两人互不相让瞪着对方。
  裴玄铭看着他脖颈处那缠着布条的血口就来气,若是谢烨武功还在,他说什么也要拎刀和此人干上一架,奈何眼前这人如今是碰也碰不得,说也说不得。
  在床上粗暴一点就要哭,像个漂亮易碎的瓷器娃娃,一触就散了。
  裴玄铭最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身捡起长剑,然后俯身不由分说,将谢烨拽到背上扛起来。
  “干什么!”
  “回营!”裴玄铭扛着他走出明渊阁零落的旧址,一把将他推到马上。
  谢烨坐在马背上,被他从身后拥在怀里,脖颈处的伤口还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委屈而低落。
  “如果回营之后你再这样,我不介意派人一直看着你,或者我处理军中事务,带兵演习,巡查粮草时,就把你捆着用绳子栓在我身边,让你一举一动都在我和西北驻军所有士兵的视线范围内。”
  谢烨蓦然回身咬牙瞪他:“你敢。”
  裴玄铭冷笑一声,策马而起:“你看我敢不敢。”
  裴明姝一直小心翼翼的站在主帅营帐的门口打转,好不容易把裴玄铭等回来了,她哥却径直略过了她,将谢烨从马上抱下来,立刻回帐,不让任何人出入了。
  裴明姝:“……”
  祖宗,你日后是打算上战场也把你媳妇绑裤腰带上吗?
  裴玄铭暴躁的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从柜中取金疮药出来,压着他拆了脖颈上的布条,用手捣了一点粉末细细的抹上去。
  “我说了不用你——”
  “你给我安生点,坐着别动!”裴玄铭不轻不重的一拍他腰后的纹身之处。
  纹身刺过的地方还没完全长好,谢烨疼的猛然一缩,隐忍的闭上眼睛不动了。
  “不准再寻死了,听到没有。”裴玄铭将药粉给他抹匀了,又换了缠带封好。
  谢烨恼怒不已的睁眼挑衅道:“我要是偏就不想活了呢?”
  裴玄铭眼神暗了暗,身形倏然向下一弯,逼到他眼睫近前。
  “那我就把你绑床上,让你动都动不了,晚上在床上,我让你动你才能动,其他时候你就给我躺在床上受着。”
  “直到你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为止。”
  这话对于谢烨来说简直是羞辱,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打裴玄铭。
  被裴玄铭当空握住了手腕,连人带马扛起来扔回了榻上,用狼皮毯子裹了起来。
  “躺下睡觉去,待会儿喊你起来用药,别折腾了。”
  他最后那句“别折腾了”的尾音还是柔和下来了,似乎包含着一点细碎的无奈。
  裴玄铭掀帘出去,正撞上裴明姝还蹲在门口等他,等的一脸幽怨。
  裴玄铭不耐烦道:“你又怎么了?”
  “将军,属下有话要同您说,还请将军随我入帐商议。”裴明姝拱手一礼,面色诚恳。
  裴玄铭:“?”
  他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恭恭敬敬的裴明姝,先没接话茬,先开口问道:“……丫头,你吃错药了?”
  裴明姝:“……”
  “我没事不能跟你讲一句敬语吗!你才吃错药了!”裴明姝怒道。
  裴玄铭一抬手,放心的道:“这才对嘛,说罢,怎么了?”
  “是这样,将军——”
  裴玄铭深吸一口气打断她:“你还是正常一点吧,本将军被你喊的,有点害怕。”
  裴明姝:“……”
  “好的,哥。”裴明姝尽管无语,但仍然从善如流:“是这样,您不在的时候,我擅自做了一个决定,现在给您禀报一下,还望您不要生气。”
  裴玄铭看着她,心平气和的准备接受妹妹憋的新一个大招。
  只见裴明姝朝后边小幅度的招了一下手,门外传来一阵锁链和铁枷碰撞的声音。
  裴玄铭隐隐感到了几分不妙。
  果然下一刻,原本应该押在俘虏营的土匪头子贺锋镝,手上和脚上都挂着铁索,动作鬼鬼祟祟,神情小心谨慎的挪动到裴玄铭的视线里。
  “裴将军……”
  “跪下说话。”裴玄铭面无表情道。
  贺锋镝依言,拖着锁链双膝下跪。
  “哥!”裴明姝不满道:“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
  “想告诉我,经过你的观察,你觉得这小子已经改邪归正,彻底被我们教化了,收拾收拾,可以让他加入我们西北驻军,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了,是吗?”裴玄铭道。
  裴明姝:“……是。”
  “我看你是出门巡逻的时候脑子里被灌进沙子了。”裴玄铭冷冰冰的点评道。
  “来人,把这土匪给我关回去。”
  裴明姝着急忙慌就要辩驳:“不是哥哥,他真挺好的!你不在的时候,整个西北各门派的地形和大致情况,他都给我详细的讲了一遍,反正千钧潭诸人都已归顺,你没必要再关着他了!”
  裴玄铭点点头:“啊,没必要再关着他了,那就拖出去砍了。”
  贺锋镝脸色煞白:“不要啊将军!我是真心实意归顺的!”
  “勾引我妹妹,我看你当真是活腻了。”裴玄铭阴测十足的笑道,又重复了一遍:“来人,拖出去。”
  裴明姝大喊一声拦在贺锋镝身前:“你要杀他先杀我!”
  裴玄铭几乎被逗乐了,伸手去拽裴明姝的手臂:“一个歪门邪道的土匪头子,值得你回护至此,裴明姝,我看你也该打。”
  “给我起来!”
  裴明姝从小被他宠大的,几乎是要什么裴玄铭给什么,从来没有过裴玄铭不答应她要求的时候,如今见裴玄铭如此坚决,她不由得也晃了神。
  不能真叫哥哥把贺锋镝给砍了。
  于是她口不择言怒道:“那谢公子是明渊阁阁主,不也是你口中的歪门邪道,相比起千钧潭,他还是个更大的土匪头子!”
  “你不也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的!?”
  裴玄铭拽她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居然缓缓放开了。
  裴明姝自知逃过一劫,抓着贺锋镝就在他面前跪下来,诚恳道:“哥,你就把他松开,让他留在军营里吧!”
  “上月休沐的篝火晚会你不在,他夸我跳舞跳的好看,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夸过我跳舞好看呢!他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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