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要是哪天我突然回来,听见他在睡梦中委屈得掉眼泪——那我先骂他没出息没长进,被我教导过还能被人欺负——然后再来质问你。”
  沈灵:“……”
  沈灵额角抽了抽,伸手一弹信纸,无声控诉着清休澜不讲道理,然后接着看了下去。
  “……我这算遗书吗?真是种新奇体验。”
  “另——我前几日来和生阁时,你书桌旁边那棵发财树要死了。我让听声把信插在了土里,望你看到时还有救。”
  沈灵:“…………”都看到了为什么不顺手帮他浇个水。
  等到沈灵回来看到这封信时,他那棵发财树还是死了,渴死的。
  也不知道他这和生阁每天人来人往的,怎么还能渴死棵发财树。
  “此外,我还寻了个良辰吉日观了一星,是关于天机宗的未来。”
  “天机不可泄露,不与你多说。”
  “……既然你要将这一卦带入土,又何必在信上写。”沈灵看到这,终于没忍住淡淡吐槽了句。
  信件到这就没了下文,结尾得有些过于草率了,倒也像是清休澜此人的性格——话说三分满,万事留余地。
  这管杀不管埋的混蛋不但给他留了个宗门,留了个任务,还留了个徒弟。
  最重要的是,这混蛋都成功撂了挑子,而他沈灵兢兢业业九百年,还在工作。
  话虽如此,沈灵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类似“抱怨”的神情。他将刚写好的一封回信折了起来,放在桌上的烛台上烧了。
  信中写。
  “恭喜解脱。”
  “应听声道心破碎,跌境至大乘。”
  “三月来,他一切安好,随你,年纪轻轻看起来就一把年纪了。”
  “他性格平和,却不懦弱,懂大局,知进退,你教导有方,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只是自你离开,他便少于人交流,与寄忱交谈亦只有寥寥数语。”
  “雪霁阁在他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比你独居时更有人气,但在你走后愈发冷清。”
  “发财树已死,感谢你的关心。”
  “天机宗未来如何,我虽关心,却也不好奇。天命落在哪儿,便算哪儿吧。”
  “此外,你离开后的第四月,应听声离开天机宗,下山游历,归期不定。”
  “另,青松酿不停。今年的酒是应听声酿的,味道有异,非我之过,切莫冤枉无辜之人。”
  “无需回信。”
  “沈灵,留。”
  第47章
  “劳驾, 我找人。”
  一位年轻男子走进家名为“缘来”的客栈当中,左右看了看,然后来到柜台前, 温和道。
  临近初秋, 各家客栈都早早地点上了用来取暖的熏炉, 随后理所应当地住宿的客人加钱。
  客栈伙计搬了个躺椅在熏炉旁昏昏欲睡,看见来人先是打了个哈欠, 接着才睁开眼观察起面前的人来。
  这人莫约二十来岁,衣裳干净, 但用的也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他没有戴冠, 长发散落, 只用一条普通的淡色发带束起了几缕发丝。
  看上去并不是富贵人家, 这张脸倒是长得……客栈伙计挠着下巴, 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面前人。结果在对上这人视线时, 却被吓了一跳,差点从躺椅上摔下来。
  再细看,此人明明周身气场都柔柔和和的,却还是个硬茬子。
  算了算了。客栈伙计打消了心中不可言说的念头,长得再好, 脾气差,一样不讨人喜欢——除了就喜欢“傲骨美人”这一口的。
  客栈伙计最会看人下菜碟,莫约觉得又遇到了个自认清高的穷书生,正想随口将他打发了,视线却无意间扫过那“书生”右手上淡金色的镯子。
  伙计“哎呦”一声, 变了态度,两眼放光道:“客观您这镯子……价值不菲吧?卖不卖啊,我们老板最识货, 可以给您这个数。”
  伙计抬起五根手指,又指了指柜台上的“金”字。
  出手倒真是阔绰!这个数,足以让人随便挥霍个两三年了。
  “我不卖东西,我找人。”
  可惜来人油盐不进,似乎还眼睛还不太好,居然视金钱为粪土。
  听他不愿意卖,那伙计就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随便挥了挥手,道:“我们这没有您要找的人,您请回吧!”
  那人闻言叹息一声,自顾自走向一旁的熏炉,将放在熏炉旁的竹质躺椅移得离熏炉远了些,然后在伙计一脸“你干什么”的表情下开口道:“易燃,危险。”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陶瓷小瓶,以及一方形银色令牌,接着开口道:“我就是找你们老板,他近来在哪儿?”
  那伙计看见白色瓷瓶时还不以为意,但在看到那块方形令牌时就像见鬼似的,又立刻换回了那副百般谄媚的样子,道:“原来是贵客!瞧我这眼睛,该打该打!”
  说着,他伸手轻轻在眼睛上打了两下,然后领着人朝客栈楼上走去,道:“贵客来的可真是时候,我家老板今天刚好在,您请!”
  “有劳了。”那人依旧彬彬有礼。
  缘来客栈明明在营业中,店里却没什么人,就连楼上的房间都安静异常,而那客栈伙计的态度更是堪称嚣张,没有一点儿做生意的样子。
  而这也确实不是家寻常客栈,而是曾经闻名修仙界的“寻秘阁”据点之一。
  灵气消散后,寻秘阁依旧屹立不倒,转而做起了民间生意——不止卖消息,卖机巧,还替人做媒。
  “叩、叩、叩。”
  那年轻男子走到门前,不急不缓地用右手手指关节敲了三下门,听见应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哟,应宗师,稀客啊。”
  那所谓的老板,自然就是寻秘阁主,南问舟了。
  应听声推门进去时,南问舟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东西,见他进来头也没抬地答道:“你若是来问我那个人的消息,那我还是同一个回答——找不到。”
  “不着急。我今日来,也并非全为了这件事。”应听声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温和,不急不躁。
  七年过去,应听声的性子被磨得愈发圆滑,温柔不减,莫名多出一丝上位者的气场来,如今竟也能和南问舟平起平坐地交谈了。
  他曾拜托南问舟帮忙打探“疑似”是清休澜转世的人,但这么久过去,始终一无所获。
  应听声开玩笑似的问他,该不会是判官判清休澜有罪,要求他留在阴阳司赎完罪,才能去转生轮回吧。
  结果南问舟当时大概是脑子抽筋,托着下巴思考了两息,对他说“不无可能”,结果就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当时应听声还没有现在这么成熟,听完这句话就笑不出来了,拿着分景就要抹脖子,下阴阳司去给清休澜讨个说法。
  南问舟“哎、哎”了两声,手忙脚乱地拦下了他,抢过了分景,做贼似的一连防了他半个月,生怕一个没看住让应听声下去了,清休澜来找自己算账。
  好在消沉了小一月后,应听声自己想通了,只让他帮忙继续留意。
  自那之后,应听声大部分时间都在世间游历,他一路走完了中原,又在孟玄和凉倾的带领下去过妖界与鲛人海,就连周边的小国都没有落下,如今就差个阴阳司和“仙界”没去过了。
  ——以及不知是否真的存在,又或许曾今存在过的“五非”一族。
  游历完诸国后,应听声又回到了中原。浊气伴着灵气一起消散后,堕阴者依旧没有完全消失,应听声以手中一把“分景”像曾经的清休澜那样,斩尽了堕阴者与邪祟。
  因此,被中原人尊称一声“应宗师”。
  “那你来做甚?总不是来看我的吧。”南问舟打趣了句,搁下了手中的笔。
  “我回天机宗打扫,顺路。”
  每年应听声都会固定留出年夜与初夏的时间,回一趟天机宗,与沈灵他们吃一顿年夜饭,再酿个酒,随后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但几年过去,天机宗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既然飞升无望,那还是回归平凡生活,过好自己的下半辈子比较好。
  苏扶盈原本就是人间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如今连孩子都一岁了,去年应听声还抽出时间去参加了她女儿的满月酒。
  而孟玄和凉倾也都各自回了妖族和大海,不常回天机宗。
  沈灵也终于卸下了烦人的公务,带着许寄忱与应听声一样,去各处看看,体验下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新事物。
  在那之后,应听声又从一年的行程中多抽出了几天时间,回已经封山了的天机宗做个大扫除,偶尔也能碰上回来的孟玄等人。
  不需要再费心修炼提升修为后,应听声每日除了练剑打坐,就是研究机巧。
  “自动灌溉机好用吗?”应听声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将几张设计图纸放到了南问舟的书桌上,道:“我改了几处尺寸,把你那书架换了吧,爬个梯子上去找的时间我都能重写一本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