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陆之远在这样的目光下,哪还敢说谎,只能吞吞吐吐地回答:“……就,你在,在于凯丰手里的时候……”
接着他看见薛里昂脸上闪过一系列复杂的表情。
他好像怀疑了一下,但是又抑制不住感到高兴,进而一副因为要遮掩这份欣喜而虚伪且做作了起来。
“他来了啊。”
他来救我了。
薛里昂嘴角往上,蓝色眼睛却氤氲起水汽,不可否认当这双眼睛亮起水光得时候,真是好看得惊人。
“我就说……他会来的。”薛里昂固执补充道。
陆之远疑惑眨眼,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梦里?
薛里昂顾不得自己话里有没有逻辑,沉浸在这样飘飘然的体验里,又不想被陆之远觉得自己没出息,于是转身背对着陆之远,慢慢、慢慢把身上的被子卷在怀里,脸埋了进去。
没等陆之远开口,进来换药的护士先一步冲了上来。
“病人别动!滚针了滚针了!”
手忙脚乱把他身上的医疗器械再安置好,陆之远看着此刻躺得板板正正,姿态端庄得能随时入殓,但一脸幸福的薛里昂,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一般好,嘿嘿。”薛里昂控制着自己嘴角不要上扬太过分,又觉得眼睛是不是太弯了,脸上五官轮着较劲,显得人有点不太正常,“也没那么好,他来救我而已,他应该来的嘛……”
陆之远心说这是丢了自己的魂,钻进去其他什么东西的魂了么,怎么看着怪吓人的。
但是突然薛里昂想到什么,一下又不笑了,转脸看向陆之远,有些担忧:“那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陆之远下意识否认,又想起薛锐背上的青紫,觉得不严重也没必要瞒着:“只是中了一枪,骨裂,但是穿着防弹衣,应该问题不大。”
“他中弹了?他中弹了你还让他这么走了?!”薛里昂听见差点跳起来。
“他没事,他都能把你扛回来,能有什么事!”陆之远被吓一跳,手里苹果都滚出去老远,顾不得捡,赶紧给自己辩解。
“哦……”薛里昂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薛锐中了一枪,但还是把自己带回来了。
陆之远轻描淡写,薛里昂却能想象那个处境里两人情况的凶险。
薛锐很疼吧,自己的体重也不是很轻,有没有给他拖后腿,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薛锐真好啊。
可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薛锐不算什么好人。
第37章
他母亲死的那一年,十二岁的孩子没表露一点悲伤,跟李家人里应外合拿下了薛家继承权;
汤金凤追杀他那次,他在一群薛家长辈面前,用枪指着哭成泪人的继母和弟弟,如果不是薛伯昆夺枪,薛源早就和他妈一块肝脑涂地了;
掌权之初肃清异己,逼得为启辰工作几十年的老人从大厦天台一跃而下,敢做声反对的亲贵接二连三横遭不幸,大火,车祸,甚至溺死在浴缸,十几具尸体横在薛锐的登顶路上,再没人敢说他在其中做过什么。
薛锐也不在乎道德和情感。
扶持他坐稳薛家掌权人的母舅李家被他刻意疏远冷淡,从曾经接近薛家权力宝座中心,一步一步边缘化位置;
仗着出身和皮囊,跟各路名流巨擘斡旋交易,红男绿女的所谓情谊都能利用来达成目的,分手后不管对方能否体面收场;
至于真心相交的朋友就更是不存在,哪怕是陆之远,又有多少自信说自己和薛锐之间真有什么“同窗之情”。
他像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舍弃,明码标价售卖,永远不会疲惫,也不需要感情,把自己作为人所拥有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去跟魔鬼交换权势。
这样的薛锐,一直是薛里昂眼里向往的上位者姿态。
他曾经认为,是那些手腕和权势让薛锐镀成金身,为他披上耀眼的光芒,所以他对薛锐拥有的一切都充满欲望,所以他模仿薛锐握刀的姿势,争抢薛锐看中的利益。
像是恶龙凭借本能欲望,把无数对他无用的闪闪发光之物占据在脚下。
可薛锐对他好,愿意为他涉险,不计得失。
于是这让那块名为薛锐的宝石比其他闪闪发光的东西,多了一点让他上瘾的香甜味道。
“我改变主意了。”薛里昂说。
“什么?”陆之远不明所以。
薛锐的东西固然很好,但是薛锐本人,比它们值钱十倍。
“我不想让薛锐结婚了。”薛里昂笑容明朗看着陆之远,一字一句,大逆不道:“他应该只是我的。”
·
a市机场。
薛里昂从出口走出,脸上架着一张黑色墨镜。身后下飞机的似乎有明星之类的人,接机口堵了很多人在等着。他没停留,长手长脚,漫不经心的脚步,也比一般人走得要快一点。
一年前他从这里出发的时候,狄正春送行,下巴上有一道用来卖惨的细小伤口。一年后他回到这里,孑然一身,骨头上打了八颗留置钛钉。
这次他有一些很想要的东西,也多了一点必须要报的仇。任何没能意识到他变了的人,可能都要倒霉。
但是这样的龙傲天归来的时刻没有持续很久,一个电话就能让他破功。
“你瞎了吗?”手机听筒里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说话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还没。”薛里昂把墨镜摘下来,发动车子,从机场停车场驶出。
“那你看见我……”女孩子气不忿,但是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狄姗姗,我说过,大人的事小孩别插手,你去做点你这样小朋友该做的,比如写写作业,打打工……”
这回被打断的是薛里昂,对面的狄姗姗直接挂断了电话。
狄正春失联后第三天,他在美国上大学的女儿就申请休学回到了a市,但是狄正春正在薛锐势力的看管下,人没有清醒之前,不接受任何探视,哪怕是亲生女儿都不例外,更何况狄珊珊不能对外暴露自己的身份。
薛里昂当初用什么办法把她送出去上学这不得而知,只从那一刻起,她就跟狄珊珊的身份告别了,崭新的人生无法再走回老路。
狄姗姗很聪明,她能跳级十五岁读大学,可不是因为她看大门的爸爸会给她做指导。聪明人从不坐以待毙,她从自己父亲的平常对于工作的只言片语里查到线索,找上了罪魁祸首薛里昂,而对方给出的建议是“隐藏身份,回去美国”,她听了前半句,并且自作主张查了薛里昂的行程,来机场抓他。现在看来也以失败告终了。
薛里昂是真的讨厌带小孩,那种觉得自己什么都懂,自作主张干一堆傻逼事的小孩跟他小时候有什么区别?真不懂薛锐当初是怎么想不开愿意跟这种小孩扯上关系的。
所以他找了两个信任的人照顾狄姗姗,然后假装自己看不到,刻意躲开过来机场接机的小女孩。
只有让尽量少的人知道狄姗姗身份,才能保证她的安全,才能让薛里昂接下来的计划不受影响。而且,他急着见薛锐,确实也没什么心思哄小姑娘。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薛锐。
从客观上讲,薛里昂上次见到薛锐是在缅甸,薛锐冒险把他救了出来,让他能活到现在。
而主观上来说,缅甸那次薛里昂的眼睛都没睁开过,根本不能算见过,在他的时间线上,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把薛锐按在边桌上扯皱了衬衫。
所以当薛里昂紧赶慢赶坐在薛锐面前,脚边还放着行李箱,一身风尘仆仆端详着快两年没见过的哥哥,像是感受着时间和想念一样饱含情感,蓝色眼睛里的深情可以淹死鱼。
“哥,我很想你。”薛里昂轻声道。
薛锐有点觉得被肉麻到了,这超出了他能理解的兄弟感情的范畴。薛家的兄弟情感就是,如果这里坐着的是薛源,那么刚刚这句话应该被吞掉了一个死字,薛源只会说“哥,我很想你死”,这样的情形薛锐是能理解的。
“狄正春在我这边,”薛锐不着痕迹移开目光,把话题切换成在公务的、实际的内容,这些内容他能用自己的逻辑应对,“尽量把他做的事情转圜成我授意的,你和他最大限度撇清关系。”
薛里昂认为薛锐的表现应该是一种害羞,但是他很体贴地不戳破,绅士地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薛锐这样的做的目的很好猜,他把薛里昂从调查福禄的事情中摘了出来,切断了薛源和薛里昂之间对立的导火索,这样使得在薛源眼里,他和薛里昂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走向对抗,他不仅不会对付薛里昂,甚至会主动将一部分信息透露给便宜弟弟,来换取同盟关系。
“你安排的角色,我会去演,”薛里昂表明了立场会配合薛锐的安排,然后不再委婉,直奔主题:“但是在此之前,我能问一下波索是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