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问波索是怎么死的,就是在问“是谁要杀我”,薛里昂可没有大度到因为留了条命,就会把那个对他起杀心的人轻轻放过。当然他也没有蠢到怀疑是薛锐做的手脚,毕竟这条命还是薛锐救的。
薛锐抬眼看着薛里昂,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开口道:“无可奉告。”
他没有说不知道,那是欺骗,但也没有限制薛里昂去查。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程越仍然是他的伴侣,背叛伴侣的事情,薛锐不会做,所以他不会告诉薛里昂罪魁祸首是谁。
现在他已经和程越分手,薛里昂如果能查到,那么,无论他对程越做什么,都是薛里昂自己的选择,薛锐不会插手,甚至会习惯性帮薛里昂做售后,因为在他眼里跟程越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薛里昂能意会到薛锐这种即不帮忙也不阻止的态度,这对他来说就够了。这种确认薛锐态度的免责声明,也是薛里昂在被扔去缅甸的时候学来的。如果放在从前,他想做就去做了,做的事情超出薛锐的授权范畴也不吱声,硬生生拖到瞒不住了才想起做补救措施,往往来不及。
这样的亏他可吃了不知道多少次。
一年多的时间,薛里昂无数次复盘自己年少无知那时候莽撞做下的事情,吸取经验,查漏补缺。现在他坐在薛锐面前,感受着想要的东西如此之近,已经学会何为徐徐图之。
“哥,你知道这两年我最大的感悟是什么吗?”
薛锐没有接他的话茬,用眼神示意他讲下去。
“当你真的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不能仅仅把目的定在得到他的瞬间,一步一步慢慢来,拥有和收藏才是真正的得到。”薛里昂微微笑着,目光坦然勾勒着眼前人的眉眼和轮廓,因为太过光明正大,贪婪竟然不那么刺眼。
薛锐一贯习惯了他的言词疯癫,却隐隐从中感受到一丝和从前不同的东西,于是破例问了他:“你想要什么?”
“你会知道的。”薛里昂认真说。
虽然薛里昂郑重其事,但这对话类似顽童吸引家长注意力后,拉长音调说了句“你猜——”一样,没营养又不值得生气。很少被开这种玩笑的薛锐,接触不良似的茫然了一瞬。
本次会面是薛里昂作为副总外派结束后第一次面对面向集团负责人汇报工作,按照启辰的相关会议级别章程,助理为薛锐留出了单独的会面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不会有任何人和事情打扰他们。
薛锐感到失策,他甚至不能用工作来无视薛里昂的胡言乱语。
第38章
薛里昂当然不能现在就跟薛锐说,我想要你,这样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办公室都是个问题。退一万步讲,他俩还是名义上的亲兄弟,这种有悖伦理的话,但凡薛锐不是个疯子,都会打死他。
其实也思考过,薛锐这些年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无视他,也没有把他当成竞争对手来打压,甚至有刻意培养他、为他规划将来的意思,虽然有时候下手粗暴,但是站在薛锐的角度,确实是在为他好。
……这像极了东亚语境下的父爱。
“哥,你是不是很喜欢养儿子?”薛里昂突然发问,他沉浸在自己思考里,一时很怕薛锐从小把他当儿子,忘了去看薛锐的脸色。
“你是不是有病。”薛锐语气不善,很难理解这人是从哪里得到这种结论的。
“……不是就好。”薛里昂看看薛锐不悦的脸,松了一口气。
如果薛锐把他当儿子养,那么这事乱伦乱得似乎更大了,还好薛锐否认了。
薛锐已经感到有些不耐烦了,滚字都立在舌尖等着往外踢正步,薛里昂也想起来要适可而止,赶忙在薛锐下逐客令之前拎着行李箱起身,给今天的述职汇报一个体面的结局。
只刚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
“哥,你的刀,我让陆之远去找了,一定找回来还你。”
薛锐去缅甸的时候带了两把刺刀,其中一把掷出去钉在了坍塌的荒庙里,当时情况混乱,混战结束后打扫战场又是大工程,人多手杂想要物归原主可能很难了。即使刻意找到,所耗费的精力应该也超过了那把刺刀本身的价值,这种没有意义的消耗,不是薛锐一贯的做事原则。所以那把掷出去的刺刀薛锐也没报希望能够再找回。
这两把刀是薛锐一直在用的旧物,他拿到这对刺刀的时候,母亲还活着。他的母亲非常细腻敏感,不喜欢枪械的噪音,几乎从不去看他射击类的训练,于是他就给自己选择了更多的体术和冷兵器课程,练习的时候,那个敏感高贵的女人会坐在场边陪他一起。这是他某段时间里,和母亲相处的大部分情景。
现在只剩一把多少看着有点不习惯,但是这个型号也不算稀有罕见,之后再找来一把配上就好,薛锐是这样想的。
可薛里昂说要找到丢失的那把,薛锐难得的,有些期待。
这个世界上他期待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启辰副总回来,而且又是薛家地位尴尬的小儿子,有着职场和八卦的双重属性,本身就是个很易燃易爆的消息,不难预测,在未来一段时间里相关话题会占据业内的茶水间和饭桌。
只是薛里昂没想到,等待他的饭桌竟然是汤金凤组的局,准确来说,是薛家的女主人精心布置的家宴。
他想到了薛源会见他,接风洗尘也好,拉拢打探也好,以薛源的性格绝对会是第一波约他喝酒的那批人,所以他在接到二哥的电话的时候,已经熟练地掏出了备忘录和日程表,开始排时间,没想到薛源第一句话就给他整不会了。
“我妈想叫你一起吃个饭。”薛源说。
“再叫上薛锐、他未婚妻,”说到这里,薛源深呼吸了一口,像是做了个心理建设才把剩下半句话说出口:“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我们一家人”,这个词不光薛源很难说出口,薛里昂听到都要反应一下,到底这家人是哪家人。
薛伯昆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他们确实会在八月十五和春节的时候,一起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顿饭,通常是在家里的酒店,大多数时候也会叫上旁系的一些人,人多的时候能有十来桌、近百人。
席间除了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亲戚外,还会不断有各路利益相关的合作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带着名贵礼物,来到主桌上敬酒说吉利话。
那时候,除了一些一块玩过的小辈会跟在他们的爹背后给冲薛里昂挤眉弄眼,其余的人基本上都当没看见薛里昂。于是,在热热闹闹的主桌上,攀谈交情和彼此熟络的人群里,汤金凤养的京巴都会被夸上几句,薛里昂坐的地方却似乎有结界,把他与周遭相亲相爱的气氛隔开,显得他似乎是一个与此处无关的人。
这曾经让薛里昂尴尬且不舒服过几年。
后来就好了,薛伯昆老了,站不住了,即使坐在主位,来人的恭敬和巴结开始更多地往薛锐身上转移,也会顺带夸一下给薛锐干活的薛里昂一表人才。
再后来,薛伯昆坐也坐不住了,只能躺在仪器环绕的病房里,这个家宴就不再举行,薛源也终于不用跟他妈一起看薛锐像皇帝一样接受各方朝拜,饭都能多吃几口。
也就是说,这几年薛伯昆不在国内的日子里,“一家人”就没一起吃过饭。
这不年不节的,汤金凤突然设宴,很难说不会是鸿门宴。
薛里昂不忌惮薛源,因为这个二哥坏得明显也笨得明显,但是对汤金凤这个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除非必要,不愿意正面和她有冲突。
汤金凤的父亲姓金,她跟母亲姓,她的母亲也跟自己的母亲姓,这个家庭有着略显特别的母系社会遗风,不知道是因为生的男丁都不争气,还是女孩子都教得太聪慧,汤家女儿,往往比兄弟更加的对权势有兴趣,都是在夫家当家的,能把靠婚姻捆绑住的男人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汤金凤当年手段使尽嫁进薛家,谁都不会信是为了薛伯坤,她的目的就是吃掉薛家这颗金果子,滋养羽翼,风生水起。
可薛家确实也没那么好啃。
那年汤金凤找人杀薛锐,被抓住时慌不择路说是被母家胁迫,薛家并没有对金家做出惩戒,而是在汤金凤母亲送医抢救时,递了话进去,具体跟谁说了什么不得而知,那个拨弄风云半辈子的女人,确实没有再醒过来。
汤家女人一向讲究成王败寇,胜者通吃,这个仇,只要汤金凤还活着,只要薛锐还活着,就必然会报。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家宴……不会是汤金凤这个女人终于疯了,要下毒毒死薛锐,然后拉卓慧妍和自己陪葬吧。薛里昂着实有些想不通。
当他把此番疑虑说给薛锐的时候,薛锐像是他料想中的一样,不惊讶也不犹豫,说:“去吃。”
此刻薛锐正坐在启辰的会议室里,到会的有几个重要部门的总经理,以及相关问题的分管副总。老板接起电话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闭上嘴,静静等那边聊完家事,再无缝接入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