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也成,”美人陷在松软温暖的被褥里,柔声道,“把白虎抱来可好,我想它。”
  “好,“唐煦遥揉揉美人的头发,“我这就去吩咐。”
  江翎瑜躺在唐煦遥的怀里,身子被温得暖融融的,原本他是睡够了的,如此一来又起了些睡意,美目半阖,待虎崽子送到江翎瑜怀里,他更是满眼怜爱,侧卧着,雪白的指头轻轻抚摸着幼虎背上的绒毛,哄着它睡觉。
  唐煦遥守着美人,见他如此模样,心更是软得不成样子,脑袋伸过去,嘴里嘟嘟囔囔:“夫人,摸摸我吧。”
  “傻子,还跟小崽子争什么,”美人虽哂他,可还是伸出手去,揉揉他的脑袋,“这样好不好?”
  “不够,”唐煦遥躺下,把幼虎夹在自己和美人中间,顺手摸着虎尾,撒起娇来,“我还想让夫人抱着我睡。”
  “晚上再抱着你呀,”美人娇嗔,“我都睡了那么久了,睡得头痛,所以才想出去走走,幸而夫君提醒,我也发觉今日不够晴朗,怕是吹了风就更痛了。”
  美人说归说,可并不放在心上,唐煦遥可就认了真,挪着身子,离着美人近了许多,为他按揉额角,唐煦遥将指头触碰到他额角上时,发觉里头正轻而急促地跳,唐煦遥皱起眉头:“夫人,你都疼了多久了?”
  “自醒来吧,也没多久,”美人懒洋洋地看向唐煦遥,发觉他很有些焦急的神色,疑惑道,“怎么了?”
  “是不是很痛?夫人怎么又强忍着不告诉我?唉,我真是好担心。”
  唐煦遥将美人与他怀里的幼虎一起单手抱在怀里,腾出来的手就为他揉额角:“让李思衡为夫人扎针止痛如何?其实大夫们治头痛很厉害,你的腹疾是顽症,医好很需要些时间,头痛还是很快就好了的。”
  “我不要,”美人也蹙了秀眉,“扎满头的针,还要留满头的淤青,我不要。”
  江翎瑜回绝地果断,唐煦遥也知道,就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只好作罢,委屈巴巴道:“好吧。”
  “怎么啦,”江翎瑜轻扯唇角,笑得很甜,“小狗有些委屈吗?”
  唐煦遥点头:“嗯。”
  “晚上我来哄你好不好?”
  江翎瑜微微侧头,枕着唐煦遥颈下锁骨,整个身子都偎在他怀里,懒声说:“唉,我又不舒服了,好没精神。”
  唐煦遥闻言,想起什么似的,问守在门外的唐礼是何时辰,唐礼说是午时刚过,还问唐煦遥要不要用午膳。
  “做碗虾仁面来吧,我倒是总吃不够你做的酥鱼,”唐煦遥嘱咐,“为夫人做些鱼肉粥,要鲜些,肉和米都要炖的软烂,再拿两颗酸梅,多加个空的白玉碗,是我要给夫人分些汤面吃的。”
  江翎瑜最喜欢吃酸梅了,病这许久,他都忘了府上腌渍好大一坛的梅子,一听就喜出望外,可又想起来李思衡的嘱咐,忧心忡忡道:“宁儿,李思衡不是不让我吃吗,他说多吃要积食的。”
  “晨起时不行,现在就可以了,你每每呕吐,只消禁食半天一夜,这一次,从册封时算,都要一天一夜了,没事的,只要吃得慢些。”
  “那很好了,”美人当真是很开心的,“其实我很喜欢吃东西的,不过以前我的管家不大擅长烹饪,那些饭菜全都不好吃,连糖水都难吃,自吃过经唐礼之手烹饪的饭食,我都要管不住嘴了。”
  “想吃东西就是好事,”唐煦遥不禁设想着,“等夫人胃病养好,什么都可以吃的,等那时,我的夫人就会长胖一些,肉乎乎的宝贝,真是太可爱了。”
  “你对我长胖有那么重的执念?”
  美人撅嘴:“我就是觉得我现在好看。”
  “你都不曾胖一些,就说不好看?”
  唐煦遥吻了吻美人的唇瓣:“乖,到时辰了,该揉肚子了。”
  美人感觉到唐煦遥的手已经覆上去,微微蹙眉:“宁儿,我不想揉,肚子疼。”
  “要揉的,李道长嘱咐过我,一日为你揉两遍呢,现在不想揉,夜里又要难受得睡不着了。”
  唐煦遥柔声哄着美人,轻轻抚摸着他的腹底:“我的乖宝贝,躺平一些,揉过就不疼了,好不好?”
  第328章
  “好吧。”
  美人乖乖躺平了身子, 素手也不再护着胃腹:“我听你的。”
  唐煦遥将自己的胳膊垫在美人背下,搂着他:“要是疼得厉害,夫人告诉我, 我们休息一下, 好不好?”
  美人点头:“嗯。”
  唐煦遥常为美人揉腹, 已然知道该从哪揉起,拢着指尖, 先碾他胃里的筋结,按得不轻不重,即便唐煦遥已经尽可能地轻压下去, 他还是疼,强忍着不吭声,实在难受时就微微侧身,离着唐煦遥近些,低下头, 脸埋在唐煦遥颈间,不愿被看到他正皱着眉。
  江翎瑜胃里的筋结还在抽动,他早已不记得胃痛了多久, 肠绞痛实在剧烈, 致使他早已忽视不算引他注意的那些小事, 可唐煦遥记得, 依旧像往常一样, 先揉胃,让他这冷硬的上腹柔软些。
  “宝贝,我们歇会吧,”唐煦遥见美人一个劲地往自己怀里躲着,实在不忍心在揉下去, 知道他虽怕疼,却很能忍的,他有如此之举,可见此时有多痛苦,唐煦遥当即停了手,抱住他瘦软的身子,“我见你疼得厉害,怎么不说呢,我也可早知道一些,你也不必硬撑到这个时候。”
  “还好,比起早年间的痛楚,这样已经轻了很多,”美人胃痛得唇都发白,仍硬撑着安慰唐煦遥,“我的身子已经被你养得很好了,多谢你的疼爱,不过,我也不像从前似的那么能忍痛了,白白地让你为我担心。”
  “为何要忍,你疾病缠身已然很痛苦了,”唐煦遥很是心疼,将怀里的美人抱得很紧,“我想为你分担,我爱你。”
  “难道你我就是那种天生一对的恋人吗?”
  美人笑说:“其实我单是想我平时那磨人的样子,就很烦了,可你竟能受得住,从不对我发脾气,真是好奇怪。”
  “我爱你呀,”唐煦遥说,“那我就不能只爱你的容貌,我也要爱你的脾气,爱你的习惯,连你的病我也要爱,你单说你磨人,我何不是任性暴躁,放着病中的你赌气离开,偶尔想起来,我还是愧疚,你早就说原谅我了,包容我,可你原谅我一万遍,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美人并不在意,柔声说:“可是只有那一次呀。”
  “一次也不该,”唐煦遥沮丧起来,“我都二十七了,都不懂容忍一个病人,当是你静养的时候,我倒给你添堵,这该是我这辈子犯得第二次不可原谅的错。”
  美人安抚唐煦遥许久,抚摸着唐煦遥的背和头发,说了好多温柔话,唐煦遥才渐渐好了些。
  “夫君,此事你且忘怀就是,我当时也不很在意的,”江翎瑜见唐煦遥还有些失神落魄,想帮着他解一解忧愁,问他,“那在你心里,第一个错又是什么?”
  “我信了陈苍,”唐煦遥目光忽地悲切,“那些无辜的孩子们,死在沙暴和敌营里。”
  江翎瑜不成想竟是这件事,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紧紧地抱着唐煦遥,轻声道:“对不起。”
  “夫人,不怪你,”唐煦遥深陷在江翎瑜怀里,合上眼,想着事发多年间那些关于他们的梦境,回忆道,“从那件事之后,我寝食难安,行军途中时常梦到他们,他们说好冷,好饿,主帅,有没有打赢那场仗?其实我总觉得他们还活着,我不敢说那场仗打赢了,只是拼命地告诉他们不要往前面走,回来,我就在他们的身后,回到我这里就不会出事了。”
  江翎瑜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唐煦遥,只抚摸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他顿了顿,似是让自己冷静些,继续说:“自我回京,就很少梦到他们了,直到一夜,是我与你同床共枕后,你腹痛很久才堪堪睡下,我本想守着你,可太累了就睡着了,梦到我自己又站在沙漠之中,他们问我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心爱的人,我说是的,他们说主帅,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能不打仗就不打了,和夫人好好地过日子才是,我说好。后来我们就站着,相顾无言,过了许久,他们说主帅该回去了,还说那件事不怨我,让我快些释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煦遥到这时已经像是自说自话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梦到过那些孩子,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自己横尸沙漠,也原谅我了,可我怎么能原谅自己,征兵时是陈苍亲力亲为,那些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要上战场,就稀里糊涂地被送来了,后来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他们很喜欢和我聊天,愿意为我卖命打仗,死在沙暴里的前一夜,还想着为我打一场胜仗,了赏钱,娘亲和妹妹们就能吃饱饭了。”
  “他们说,”江翎瑜怀抱着唐煦遥,柔声道,“那件事不怨你,当然就是原谅你了。”
  “夫人,我再也不敢记住麾下将士的名字了,”唐煦遥呜咽起来,“仗还要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再也不想打仗了,那些孩子啊,有名有姓的活人,我,我也不敢哭,怕皇上说我无能,将士说我软弱,可是地上满是血肉,我怎么会不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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