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正夫人仍是那个表情,怒目圆睁,泪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声不吭。
周竹深也怕了,也不要答复了,拉着润绣的手逃出正房,出了内院,喘了好几口气定神,又拉着润绣往西厢房去,这时新管家来拦,劝周竹深去看看夫人,让周竹深一把推倒在地。
周竹深都顾不上手上缠着的白布数次被鲜血浸透,顾不上夫人生产时的血汗,明明刚才那被褥里的血腥气已经快要刺醒周竹深了……为什么,什么都不顾着了,其实周竹深自己也诧异,他平时对待夫人尚且收敛许多的,怎么今日,今日这样决绝,家都不要了。
周竹深从未见过正夫人露出今日这样可怖的神情。
润绣一言不发,只跟着周竹深踉跄地走。真的润绣会怜惜这位母亲,会悬崖勒马,但萧文鹤不会,他眼里只有皇帝的旨意和主子的成命,偶尔,他见如此凄惨景象也会心痛,这是人的本能。
但萧文鹤知道,心越痛,离着成功就越近,他从不失手,因为他从不因滥情而放手。
“来吧,润绣,”周竹深推开西厢房的门,深吸一口气,今夜我们宿在此处,好不好?”
润绣甜甜一笑,羞道:“好。”
江府内,离着约定的时间只差半个时辰了,除了守着威亲王的顾枕风,守着李思衡的莫羡,外出办事的萧文鹤,所有暗卫齐聚于此议事,最后敲定:拜月霆,毓照理,玉丹青,云习渊在卧房内守候,拜月霆到房顶上去,四面包夹林知春,外头就不设明哨了,暗哨盯梢,因为东厂的顶尖高手已经聚集于此,再也遴选不出能躲暗器的人,布设人手在外走动,岂不是林知春的活靶子。
在林知春来前,王妃就不走了,顾枕风只能护好亲王一个人,江翎瑜的卧房有四位暗卫首领守护,王妃还是在此更为安妥。
江府内排兵布阵完毕,卧房里的四个头目静下来,各自警惕,也回过身去,一致朝向房门站立,不打扰唐煦遥和江翎瑜他们的生活起居。
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见他脸色苍白,额前还有些细密的汗珠,只觉得他这一觉睡得好累好累,药效似乎在逐渐下降,他已经能感受到腹痛了,可还是难以清醒,唐煦遥每每想来他受着的罪,就心如刀绞,胸腔里作痛,喘息不得。
“世子爷,”江翎瑜早已半醒半睡着,时常分不清梦境和身边所处之情,隐约觉察到额前被粗糙的掌心轻轻擦拭,极力想睁开眼,哑声道,“是你回来了?”
“是我,夫人,”唐煦遥低眉,柔软的唇瓣轻点江翎瑜的眼尾,“夫人久等了。”
“真的是你吗?”
江翎瑜挣扎着抬起双臂,要抱住唐煦遥:“我是做梦了,还是真的在世子爷怀里?这气味真像你身上的金桂香。”
“没有,夫人醒着呢,不是做梦,”唐煦遥见美人抬手吃力,就低了身子,让他抱住自己,“夫人,是我,我是简宁。”
“世子爷,霖儿肚子又痛了,痛好久了,”美人仍不清醒,嗓子发哑,人又虚弱,偎在唐煦遥怀里,实在有气无力,“刚才世子爷不在,是母亲哄着我睡,母亲真好。”
“母亲会一辈子待霖儿好的,”王妃忙来安抚江翎瑜,“简宁在,母亲也在,霖儿尚可安心了。”
唐煦遥听着美人说肚子痛,想着是药效快过了,刚才唐煦遥怕给他按肚子惊醒他,这下就能揉了。
唐煦遥将手探入被褥后,摸索着要为美人揉腹,触着他的肚子竟然胀大了许多,拢着指尖按下去,原本这绕在脐部的软肠都胀起来了,致使他的下腹隆起发硬,再按,美人就蹙着眉直说疼。
美人是再不许唐煦遥为自己压肚子了,推着他的手:“世子爷,轻一些,霖儿腹痛,好胀好痛。”
“好好,夫君不按了,捂着好不好?”
唐煦遥将掌心轻轻覆在美人脐部,不敢用半分力气,单是掌心有丝毫下压的动作,美人都疼得受不了,拼命地挣扎,想要搬开唐煦遥的手,如此,只是轻覆着暖腹,他总算平稳下来,唐煦遥就知此法可行,柔声哄着他:“就这样暖着如何?”
美人这才堪堪应允唐煦遥,不再推开他的手,偎在他怀里喘着,想喘顺了这口气。
“母亲,霖儿的肚子怎么胀得这么大?”
唐煦遥很是担忧:“这时叫李道长过来还来得及吗?”
“母亲倒觉得霖儿无碍,”王妃温声说,“你和霖儿小时候肠胃弱,都经常胀肚子,单是肠胀气而已,母亲和父亲帮你们捂着揉着,也就好了,霖儿才犯肠绞痛,可不就是肠脏的毛病,无碍的,况且这夜深了,霖儿一天水米未进,不能再吃药了,免得伤身。”
“母亲所言有理,”唐煦遥还是担心,愁眉不展,“可我真怕霖儿出事,母亲,我该如何才能让他不痛了,见他被病痛消磨,我真的好难过。”
“没事,儿子,你别着急,霖儿说揉就疼,那咱们为霖儿暖肚子就好。”
王妃搓搓手,也探入被子里,为江翎瑜暖着腹底和腹侧,温声劝慰唐煦遥,也是让江翎瑜安心:“没事的,咱们手热,咱们家霖儿一会就不疼了。”
“嘘,”拜月霆忽然低声道,“房顶有动静,快,快些准备!按着咱们刚才说的做!”
第323章
唐煦遥把江翎瑜护在怀里, 又回头与王妃说:“母亲,到我身后去。”
王妃不忍爱子替自己承受危难,唐煦遥却是铁了心, 催促说:“母亲, 快些,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的安危,都会没事的。”
王妃见状, 深知此刻不好浪费时间,只得听了唐煦遥的话,退到他身后。
自拜月霆说有动静, 到卧房内一切安置稳妥,这段时间内,确实有脚步声从房檐下来,踩到地上,踱步声轻轻的, 似乎停在房门前踟蹰许久,没有进来。
唐煦遥等了许久,卧房内的灯盏也未熄灭, 脚步声依旧在外慢慢地绕。
“世子爷, ”拜月霆在房檐上轻声说, “您喊他进来吧, 我看他倒不像是来杀人的, 要杀人者,绝不会主动暴露行踪。”
唐煦遥心下也早有此意,点点头,对外呵斥道:“在外面等了许久?进来吧,有话说话, 你们这些杀人的老鼠藏在暗地里一辈子了,既来江府,刑部尚书的府邸,就光明磊落些。”
“哼,既然是刑部尚书的府邸,”门外的人轻笑,“为何是大将军在此答话?”
“我夫人的家,自然也就是我家,我在这有何不可,”唐煦遥指责道,“再说,你们烧了我的宅子,我不住我夫人家,我去哪?真有脸问。”
“那倒是合情合理的,”门外的人仍旧背着手踱步,没有进来的意思,“大将军麾下数万精兵,想必派了许多人埋伏我,我要是进来说话,可就回不去了吧?”
“我没派人,”唐煦遥说,“因为我夫人也想见见你,他自离开我这十几年,极少与人交际,他的牵挂不多,仅仅一个我,一个你,我忘了他,你辜负了他,你和我都对不起他,我已认罪,你为何不见他?”
唐煦遥话毕,外头的脚步声停滞了一阵,转而急促来,直奔房门而来,在那人推开这扇门的一瞬间,四名暗卫全部举刀向前,抵着他的要害,他一愣,转而哈哈大笑:“世子爷,你不是说没派人吗?将帅言而无信,势必愧对麾下大军。”
江翎瑜一直醒着,极力坐起来些,想借着四名暗卫之间的空隙看清来人长相,他粉面朱唇,黑发绾成髻,戴银丝细冠,额前发丝稍凌乱,淡眉,丹凤眼,可不就是林知春。
“是他,”美人轻语,“林知春。”
“嗯,”唐煦遥微微点头,“夫人,我知道了。”
林知春还在等着答复,唐煦遥抬眸,直直地盯着林知春的眼睛,答道:“他们确实不是我派来的,所以他们擅长蛰伏,对你先礼后兵,假如我带精兵在此,你是没机会跟我说话的,只要你进江府,人头迟早落地,我虽见不得有多仗义,对么讲义气,可我就是看不上你们这些只会背后捅刀子的废物。”
“林知春,”江翎瑜艰难起身,弱声质问他,“忘恩负义的东西,为何要杀我。”
“杀你?我是想杀你和唐煦遥!”
林知春怒目,唇上却是狞笑:“江翎瑜,我喜欢你整整十五年了,可你心里只有唐煦遥,你那样爱他,就该和他一起死在保定府!”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和唐煦遥很小的时候就约定好永远在一起了。”
江翎瑜抱紧唐煦遥的腰:“为何还要纠缠我?”
“那时我只当你小,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林知春见江翎瑜躲在唐煦遥怀里,恼羞成怒,吼道,“我哪一点不如他,你竟这样死心塌地的,要不是我那时被追杀,一定带着手下到他打仗的地方,亲手杀了他。”
“知春,我告诉你,”江翎瑜本不想哭,可说着说着,泪渐渐蓄满了眼眶,大颗大颗地下坠,江翎瑜觉得好委屈,就像即便拼命解释过,冤屈也还是无法完全诉说,剩下的只能憋在心里,又无助又绝望,江翎瑜哭得声颤,“要是唐煦遥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你煞费苦心,也是一场空,我二人早就约定终身,深情如匪石,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