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此时离着早朝还有半个时辰,所幸江府离得近,都来得及,唐煦遥跪在旁侧,拧干洇透了热水的一块绸缎给美人擦拭身子,见他冰肌玉骨,不免脸红,咬着唇,低了眉,克制着心下本能的冲动。
  “既然是擦擦身子,”美人软卧在床榻上,眉眼如丝,似是故意逗着唐煦遥,“何必用这样名贵的绸子。”
  “名贵的东西,就是要给夫人用,才算不枉费。”
  唐煦遥小心翼翼地给美人擦拭着心口,抚过那道遇刺留下的白痕,轻了又轻:“夫人这伤疤还在,不知阴天下雨会不会疼。”
  “伤是好利索了的,阴天下雨何妨。”
  美人伸出白嫩的指头,勾着唐煦遥的下巴尖,眯着美目:“能让我心痛的,不是只有夫君一人吗?”
  “夫人这心脆弱,”唐煦遥发烫的手掌按在美人心口上,探着他绵薄的心跳,很是认真,“我自然不会让夫人痛的。”
  “傻狗,”美人柔笑,“我要更衣,替我拿官袍来。”
  江府离着紫禁城很近,其实离着上朝只剩一刻钟再走就成,故而二人坐官轿到午门,离着上朝还早,今日守午门的是廖无春,见了官轿,他就急忙迎上来:“哎哟,江大人,将军,从真定府回来,舟车劳顿,不再歇息些日子了?”
  “这不是朝廷有要事。”
  江翎瑜将手搭在唐煦遥掌心里,让他扶着下来:“臣子自是要为国君着想的。”
  “皇上留下话了。”
  廖无春见两位贵人见着了,自是不再候着其他的官员,只让元鸣看守,自己则送江翎瑜和唐煦遥进奉天殿,边走边说:“要是您二位来上朝,退朝先别着急走,到养心殿去一趟,皇上有事嘱咐。”
  “成,”江翎瑜问起大理寺卿的事,“我说无春,先前咱们说好的事,为何不办?”
  “江大人,您别生气,这么回事,”廖无春见时辰还早,领着两个人避开赶来上朝的官员,算是到了个僻静处,才解释,“我是觉着,现在皇帝手边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先前答应的再办了,皇帝到时候焦头烂额,他不一定好好想着怎么做,别咱们的计策万无一失,到皇帝那下不了这么重的手就不好了,不如等章平案审一审,发展一下,也是待皇帝事了,说不准还有些别的收获。”
  “也对。”
  江翎瑜很是满意:“如此,那我就不操心了,都交给你去做。”
  “我自是不会江大人忧心的。”
  廖无春笑笑:“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是连国君都能伺候得好,世上又有何事我做不成。”
  江翎瑜答了句似是不相干的话:“可惜,无春没有吞天的野心。”
  “我瞧着,江大人也没有,”廖无春道,“野心少些是好事,天下太平。”
  这话不假,江翎瑜和廖无春都不想当皇帝,天下就会太平。
  唐煦遥一路默然,不知是不是与江翎瑜相处太久了,他的谋略,自己也学了一二,这明里暗里的话竟听得懂了。
  唐煦遥宁可自己听不懂,也希望着,不会有那么一天,江翎瑜与自己面对面谈论此事。
  到了奉天殿,文武百官俱在,皇帝也安坐在龙椅上,见了江翎瑜,倒有些诧异:“江爱卿,你身子抱恙,何不多歇些日子?”
  “谢圣上关心。”
  江翎瑜行礼:“臣听说圣上为一件案子烦忧,特来为圣上排解。”
  崇明帝龙颜大悦,正要夸赞江翎瑜,却先听见周竹深嘀嘀咕咕:“日日抱恙,倒是早该病死了,来时又生龙活虎,真不是装的?”
  此言一出,小声聊天的官员也都缄口不语,朝中霎时间安静下来,周竹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声太大了,正寻思着装傻充愣,含糊过去,唐煦遥先一步上前,离着周竹深只有咫尺之遥,言语中很有些怒气:“周首辅,本将军问你,在这朝堂之上,为何对江大人出言不敬。”
  第201章
  江翎瑜不怒反笑, 狐眼微微眯着,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
  周竹深心虚, 说话都没什么底气:“这朝堂之上, 将军质问本官, 是要违背朝纲吗?”
  “依朕看,”皇帝说, “朕的侄儿已经待你很谦恭了。”
  周竹深自认为是亲王的女婿,皇帝总该给自己点脸面,决意恶人先告状:“皇上, 请您为臣做主,在这朝堂之上,平阳郡王长子行为不端,让臣很是惶恐。”
  “惶恐?哼,”唐煦遥轻笑, “周首辅,你是该惶恐,科举不第, 烂命一条, 我是圣上的侄儿, 我为大琰在战场上拼杀四年, 难道皇亲国戚就能做酒囊饭袋吗, 你什么本事都没有,想要麻雀变凤凰,强要了旻亲王的长女,入赘亲王府,你老糊涂了吧, 这样的过往很光彩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脊梁骨都被人戳烂了,还以长辈自居,让皇叔来管教我,没脸没皮的东西,你比谁都知道这内阁首辅是怎么来的!”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片刻,在场官员皆是窃窃私语,周竹深有些恼了,脸上实在挂不住,抬眼望一望皇帝,他端坐,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帮着说话的意思,更没有谴责唐煦遥的打算,周竹深气急败坏,竟想动手打唐煦遥的嘴,刚抬手,就让唐煦遥捏住了干枯的腕子,动弹不得。
  江翎瑜含笑开口:“周大人,你急什么,是将军说对了吗?”
  “你,”周竹深没成想连江翎瑜都知道这件事了,破口大骂,唾沫星都飞溅出来,“贱人,轮得到你来教训本阁?”
  “皇上,”江翎瑜佯装十分委屈,秀眉微蹙,跪下给皇帝磕了头,“周首辅辱骂微臣,他年岁大,又自视皇亲国戚,微臣并未先出言侮辱他,怎么......”
  江翎瑜楚楚可怜,连皇帝都不免心软,本来就是坐在龙椅上看戏,现在江翎瑜都开口了,皇帝顺势接过话来:“周首辅,你真是无法无天,朕还坐在这奉天殿内,你就要打朕的侄儿,辱骂江爱卿,反了你,无春,命人将周竹深带走,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让周首辅长长记性,看看这大琰是谁的天下。”
  “皇上,臣知错了。”
  周竹深这才求饶:“臣不该对将军动手,也不该骂江大人的,臣知错。”
  “你认了错,就等于未曾冒犯朕的侄儿和江爱卿?”
  皇帝绝不留情,手一挥:“无春,快些把他带走。”
  廖无春急忙带着元鸣上前,一点也不怜惜周竹深这把老骨头,将人拖下去,还不忘回头陪笑脸:“圣上,臣现在就去办事,这阵子不在,待会臣就让商提督来伺候您。”
  皇帝照例上早朝,无非还是往日那些事,问问赋税,收成,有没有饥民,四处可安定,是否斗乱,百姓过得好不好,官员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是皇帝又不好糊弄,当真是整饬了一大片无所事事的官员。
  自然,崇明帝在朝堂上也是很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像是江翎瑜外调时拉回来的案犯,以及涉及贪赃枉法的恶劣案情,皇帝从来不会在朝堂上说,更不想听除了江翎瑜,唐煦遥和廖无春之外的人的意见,就怕有些吃里爬外的替他们求情,扰乱朝纲,到时候谁都难办。
  其实周竹深不是第一次在奉天殿辱骂官员,先前皇帝因为与旻亲王有些不可说的交易,一直纵容周竹深,还因为这个委屈过江怀,如今皇帝实在忍无可忍了,这一伙人并未因为恩情而收敛,更不懂凡事适可而止,反倒越来越放肆,保定府和真定府的贪污案都有他们参与,皇帝实在气愤,看着旻亲王和周竹深都是眼中钉,无法立刻除掉,只好变着法子整饬。
  皇帝生气,整个早朝的气氛都不对,江翎瑜跟唐煦遥更是缄口不语,生怕触着皇帝的霉头。
  聪明人都是见好就收的。
  百官退朝,留了江翎瑜和唐煦遥,跪下听崇明帝问话。
  “江爱卿,”皇帝端坐龙椅,缓声开口,“你身有疾,还来办案,难为你了。”
  “为国献身本就是文武百官之本。”
  江翎瑜低眉:“不算难为臣。”
  “案子你们也应该大致听了些,更具体的就到刑部去翻看案卷吧。”
  皇帝语气渐缓:“你不在这些日子,两位侍郎很是用心,刑部一切如常。”
  “多谢皇上提醒,”江翎瑜颔首,“待臣去了,会好好感谢他们。”
  问过江翎瑜,皇帝又问问唐煦遥近些日子有没有见着陈苍,他是不是还老实。
  唐煦遥早有打算,故而不说实话,只答:“回皇上的话,都好。”
  “那就成,”崇明帝摆摆手,“那就随着江爱卿到刑部看看吧。”
  出了奉天殿,唐煦遥忙不迭跟美人搭话,不过在紫禁城还是注意些,只呼尊称:“江大人,我刚才只顾着生气了,现在才想起来,那周竹深莫不是个傻子,就算再目无王法,也不可能这么蠢啊,谁不知道啊,皇上最在意朝纲了。”
  “怎么,”江翎瑜饶有兴味,“将军以为,周竹深是心怀大计,和皇帝为营,引诱你我上钩,真成了喂黄雀的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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