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莫羡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我见道长脸色不好,问时,他也不说什么,想必是事情有些糟。”
“你跟江大人与将军说没?”
廖无春急忙找外衣穿着:“此事要说,万不能忘。”
“江管家在门口值守呢,我去问过,他说叫江大人正在睡觉,醒来得缓一阵子。”
莫羡转述:“江大人先天心脏不好,除非他自己醒,旁人叫都要为他揉一揉心口,免得他受惊吓犯心悸。”
“噢,对对,我忘了,江大人有先天的心疾。”
廖无春当即下令:“那此事暂由我调度就是了,等我片刻,这就过来。”
廖无春此时还没从卧房出来,正交代着一会骆青山要负责什么事务,莫羡说话有时候确实不靠谱,单说一半,江玉确实不让他现在通报,但是外头早就乱起来了,声音嘈杂,原本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睡熟了以后不爱乱动,现在江翎瑜看着就是呼吸急促,雪白的眼皮也颤,越来越不安稳。
唐煦遥怕惊得江翎瑜突发心悸,先帮他揉着心口,掌心不轻不重地压上去,转着圈地揉,重复几遍,改从颈下慢慢地捋着,边柔声叫他:“夫人,睡醒了么?”
江翎瑜眼睛还未睁开,唇间软咛了声:“嗯。”
“夫人,你这心跳得那么快,疼不疼,”唐煦遥将身子绵软的美人拢在怀里,仔细地抱好,想着法子地揉,让他脆弱的心脏不在腔子里撞得这样厉害,或许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肌肤软薄,冰肌玉骨堪堪包着那先天不全的心,故而在手掌下发颤,不管唐煦遥怎么想都害怕,于是求他,“含一粒药吧,夫人,我好担心你。”
第175章
“不用, ”江翎瑜喘着,抬起手揉揉眼睛,“一会就好了。”
“外头出了事。”
唐煦遥说:“要不然, 我也不会明知你心脏不好, 还叫醒了你。”
“什么事?”
江翎瑜听着外头说话声嘈杂, 却不像是吵起来了,感觉是在共同指挥着去做什么, 这会江翎瑜心脏不好受,摸着心口,蜷在唐煦遥怀里缓着气息:“江玉他们来通报过吗?”
“没通报, 是莫羡在门外找的江玉,说话时我听见了。”
唐煦遥见美人揉心口的动作很是无力,想必是还没缓过来,唐煦遥索性拿开他的手,自己替他按揉, 边说:“说是章平自戕了,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柴刀,抹了脖子, 不过没死成, 现在李道长还在救人, 也不知外头情形如何, 无春许是觉得, 夫人是刑部主官,于情于理,都该先让夫人知道。”
“成,”江翎瑜说着,形容懒散, 慢吞吞地要起身,“我去看看。”
“你这身子,还能出去?”
唐煦遥握着美人的软腰,把人拽回怀里,举止看似粗鲁,其实没怎么用力,还是很呵护他的,轻是轻,还是晃着他了,唐煦遥怕他不高兴,急忙哄着,语气柔下来:“夫人,此事你知情就是,要是今日非得到外头办了,我就代你出去,你安心养病。”
“好啊,”江翎瑜本来就不想去,现在唐煦遥一劝,他更不去了,心安理得地窝在唐煦遥臂弯里,又酝酿着睡意,阖上美目,小声嘀咕着,“一出案子,他们就漫天喊江翎瑜,在京师更是如此,我寻思提刑按察使不还活着呢吗?还有大理寺卿,都是吃干饭的?就逮着我这一根病秧子薅,农户让驴拉磨还得多喂粮食呢,到我这,多说两句好听话就行了?”
“我想陈苍和那些人实属一路,”唐煦遥见美人在怀里稳下来,接着给他揉心口,“骆青山跟咱们去保定府以前,就是让陈苍这么使唤的。”
“夫君,你的意思是,”江翎瑜是病着,也没睡醒,脑袋可是一直灵光,“我刚才说的京师里头的提刑按察使,还有大理寺卿,加上陈苍,都是跟周竹深一伙的,故而性子差不多,有责任就推诿,有好处就去争夺?”
“嗯,夫人所言极是,什么样狗,就会找到什么样的主子。”
唐煦遥谈论起陈苍,心下很不是滋味,不禁叹息:“陈苍刚来我军中,是个很好的人,对待将士十分仗义,虽盛气凌人,桀骜不驯,但也就是此性,才拼死冲锋陷阵,领着残兵打了胜仗,要是往大说些,就算说他救过我的命也不为过,现如今他居功自傲,还垂涎我的夫人,要是以后有机会整饬他,此人上头顶着救我命的恩,我许是还下不了手。”
“世上可惜之事,伤人最深的,不过花开荼蘼,英雄末路,豪杰作恶,善人贪赃,爱而不得,如此而已。”
江翎瑜劝着他:“人都会变的,世人觉得此情此景可惜,而他们并非心下这样想。”
唐煦遥唇间颞颥:“夫人……”
唐煦遥素来重情,郡王教养他时,自是着重教过的,掌兵之人,怎么能无情无义,数万大军来与主帅共生死,怎可背弃他们,平阳郡王如今也是执掌虎符的,手下有许多将领,故而他告诫唐煦遥,在一场战役之中,没办法把部将带走,让孩子们活着离开,做主帅的也要陪着,厮杀到最后一刻,或者死,或者杀光了敌军,与筋疲力尽的战马为伴,一起回军营去。
平阳郡王只有唐煦遥这一个孩子,依旧如此教养,他说将军的归宿就是沙场。
唐煦遥是将门之子,跟江翎瑜这个文臣之后受得教养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需要穷极一生义薄云天,不能随便丢弃任何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然而江翎瑜是学着刚正不阿,同时排除异己,人人在他眼里都是棋子,要是用不着了,那就杀了,带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罪责赴死。
这就是官场里的弱者,权斗里的输家的下场,结局都由江翎瑜执笔,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到这里,唐煦遥的想法,忽然与江翎瑜的就不一样了。
江翎瑜接着开解唐煦遥:“你既然不舍得对他下多么狠的手,那就留下他的命好了,该削的就削,该夺的赏赐也夺了去,你不杀他,也正好对得上他对你的恩,传到外头去,你的名声也会好听。”
唐煦遥愣愣地望着美人,良久才说:“夫人,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情义岂能只做名声跟面子?”
唐煦遥几乎不会反驳江翎瑜说的话,这一次倒是例外了,他根本没办法多想,江翎瑜所言与郡王十几年的教导是相悖的,故而这句话一开始就在他唇边打转,憋了许久,还是说出来了。
“他是救过你的命,你彻底名震四海的那场仗,我也听说了,是你做主帅都打下来大半,仅差最后一些,你才出了事,最后由陈苍和骆青山代你出征,以少胜多,是他们骁勇。”
江翎瑜见唐煦遥冥顽不灵,脑袋里只有情义,有些生气了:“打仗是为国为民,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所有的武官都要拿出贡献来,那时你命悬一线,军中无主力,陈苍不上,难不成当逃兵,还是坐着等死?事情如此,他不去又能怎么办,不过就是搏赢了,你竟将一切好处都归在他的身上?”
江翎瑜身子羸弱,心悸才缓过去,这么一动怒,气得胃疼,腹中不适,脏腑针扎着似的,江翎瑜为着能好受些,习惯性微微弯下些腰,呼吸有些不畅,他喘着,说两句话就得歇一歇,还是执意开解着唐煦遥:“陈苍不上阵,骆青山也会上的,要是你们都死在沙场,那将士也会一个一个地站出来,为家国奋战到最后一刻,那就是武官的本分,为民请命,冒死辩赢皇帝,让他为百姓多放些饷银,是我们做文官的本分,今日我这一身本领,全用来骂醒你,你竟问我为何有这样的心思?我有什么心思,此时我在你眼里,也不忠不正了吗?”
唐煦遥听着美人的话,句句锥心,脑袋里冒出许多反驳他言辞之语,出神思索片刻,还是把话咽回去,想跟他好好说一说,不料一抬头就见他形容憔悴苍白,气都喘不顺了,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一下子害怕起来,怀抱着他,紧着服了软:“夫人,是我不好,管不住嘴,非说些难听的,夫人是哪不舒服了,我这就去叫大夫来,夫人消消气。”
“不必,”江翎瑜额角渗出些冷汗,轻轻摇头,“让我躺下睡一会吧,我乏了。”
“夫人,别这样。”
唐煦遥哀求着美人:“都是我不好,夫人不能因为生着我的气就不看病,待身子好了,怎么罚我都行,求求夫人了。”
“放开,”江翎瑜横眉,“我一早就说过了,我死不了,现在我说要睡觉,你莫抱着了。”
“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唐煦遥都有了些哭腔:“夫人……”
“我还没断气呢,你就哭上丧了。”
江翎瑜强忍腹痛,一脚把唐煦遥踹倒了:“滚。”
江翎瑜人虚弱,可也敌不过这一脚是用足了劲的,直接踹在唐煦遥腰侧,他一下子倒到床尾,打过仗的人,身上的骨头就像是一块一块拼起来的,碰到哪都不成,唐煦遥歪坐在床尾,眼里亮亮的,委屈又疼,想哭还不敢,生怕自己哪做的不对了,再惹着江翎瑜生气,只能睁大了眼睛,任着眼泪一道道地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