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江翎瑜还在气头上,又胃疼,背靠木围子坐在床头歇着,盯着唐煦遥看,两个人原本谁也不跟谁说话,唐煦遥哭得衣裳都湿了一片,身子也不挪动些,江翎瑜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滑稽,气得笑了,问他:“你为何不坐正了,这是什么姿态,坐没坐相。”
  唐煦遥不动弹,待江翎瑜说完,只哑声答:“腰疼。”
  “你怎么了?”
  江翎瑜没听清,心下隐约觉得唐煦遥的状态不对,于是到他身边去:“我没听清。”
  唐煦遥流着眼泪,唇瓣发红,很委屈地小声重复了一遍:“腰疼。”
  “怎么,”江翎瑜闻言就探身去抱他,“我弄疼你了?”
  唐煦遥也搂住美人的身子,轻轻点头:“嗯。”
  “你腰上也受过伤吗?”江翎瑜忙掀开他的寝衣,果真那里有一道伤痕,最深的地方是在椎骨上,也不至于伤得太重,比江翎瑜的腰伤是好些的,不过伤口甚是骇人,当时许是皮开肉绽的,这肉都没有愈合得太好。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江翎瑜将发冷的掌心覆上去,轻柔地摩挲,心下很是愧疚,“对不起。”
  “我不要夫人道歉。”
  唐煦遥抽抽嗒嗒的,这么高大的人,一边躲在瘦削的江翎瑜怀里,一边还要抱紧他,哭着求他:“夫人,以后别让我走好不好,我爱夫人,我好害怕夫人不要我了。”
  第176章
  “不说了, 我不让你走。”
  江翎瑜柔声哄他:“乖乖,莫哭了。”
  “都是我不好,”唐煦遥低着头抹眼泪, “我以后什么都听夫人的。”
  从前唐煦遥这么承诺, 江翎瑜只觉得这是他爱自己, 如今一来,他曾说出那样的话, 江翎瑜忽然意识到,他这是在违背本心,不知何时起, 他事事都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也太霸道了些,如何不是逼着他屈服。
  人与人的差异是非常大的,思想有同就势必有异,就像阴阳之理, 江翎瑜回忆与唐煦遥为官后打交道的几次,他说话其实很温和,事事在理, 有担当, 有主见, 他并非从开始就是现在这样的, 这期间出了很多事, 也不是不吵架,一来一回,唐煦遥渐渐不像从前一样开朗了,也很少抒发见解,完全屈从江翎瑜了, 把大将军训成了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江翎瑜思索至此,心下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愧疚。
  “你与我谈情爱这段日子,性子变了些,可是我闹得你现在什么都不敢说了。”
  江翎瑜想与唐煦遥解开心结,温声说:“乖乖,你可否把刚才心中所想都告诉我?”
  “不说了,”唐煦遥小声回绝,“我担心夫人气坏了身子。”
  “我就是用这残破的身子把你弄成这样的?”
  江翎瑜探身,双手环住唐煦遥的腰,心口也与他贴着,抱得这么紧:“你说出来,不然我愧疚一宿,睡不着觉了,就闹得你也睡不下,你可不想我这么烦人吧?”
  “我不烦,”唐煦遥垂下眼帘,歪着脑袋枕在美人的薄肩上,唇间嘟囔,“我爱夫人。”
  “乖乖,你快说,你倒是怎么想的。”
  江翎瑜向他保证:“我不生气。”
  唐煦遥将信将疑的:“真不生气?”
  “是啊,”江翎瑜揉着他的背,“你快告诉我。”
  “我父亲就是一位将军,他自我年少时,就一直教导我,做武官,情义是最要紧的,我要对得起每一个跟着我的将士。”
  唐煦遥说:“我麾下每一位武将,夫人看到的是他们不得不冲锋陷阵,我看到的是每个将士都是如此相信我,把他们的命都交到我的手上,从不疑我,话说到此,夫人说得也对,只是我家中教导如此,我实在没法接受,我信奉数载的情义,都变成了皇权的威逼利诱。”
  唐煦遥说着,眼圈又红了:“这不是我做将军的初心,我也本来可以不做将军的。”
  “对不起,”江翎瑜很有些歉意,“是我不好,以后我不说了。”
  江翎瑜听闻唐煦遥所言,心中震撼,但不大能理解。
  江翎瑜太擅长官场权斗,每个人在他手里都是棋子,早就忘了他们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文官当得太好了,越是有雷霆手段,心就越容易冷,站得越高,越难共情,走得越远,越看不清来时的路。
  况且江翎瑜根本就没有来时路,官就是皇帝送给他的。
  江翎瑜原是蛇蝎美人,心冷得比别人更快些,他不知道自己曾为百姓造福,他也听不见权斗的牺牲品死前哀嚎。
  好也成,坏也成,江翎瑜不在乎身前身后事,从来没有唐煦遥那股热爱人间的劲头,刚才说的那句花开荼蘼,就像是在形容如今的江翎瑜,美艳,有权势有谋略,病骨支离,随时都要香消玉殒似的,花盛放得有些颓败之态。
  为皇帝卖命,不过是因为江翎瑜的仇人和大琰的仇人是同一个,拽下依附周竹深的恶官,就是为百姓造福,江翎瑜倒认为这是自己的举手之劳,可又不记得在哪举过手,故而善恶由人了,自己也不愿意多过问,说白了,他确实无情无义惯了,不曾为百姓爱戴他高兴,也不曾为杀戮贪官快意,日子过得就那么回事,想要颐养天年的人,背上了一个天大的担子。
  江翎瑜只是烦罢了。
  所以江翎瑜理解不了唐煦遥。
  不过,江翎瑜很爱唐煦遥,会尊重他的意愿,这些话让他那么痛苦,江翎瑜也很难过。
  “我不愿意听着夫人给我道歉。”
  唐煦遥低了些头,温热的唇瓣贴在美人颈下,轻声说:“我喜欢夫人傲气的样子,你在我心里,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官,你理应傲气。”
  “我傲气,可不是要把你踩在脚下。”
  江翎瑜起来些,坐直了身子,捧着唐煦遥的脸颊,帮他拭去满眼的泪水:“我们相爱,自然要互相敬重,以后你心里藏着什么事,就告诉我,我想听,我老是专断,自是不能算多么爱你,更没意思,我也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自与你第一次雨夜共眠,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你聊天了。”
  唐煦遥点点头:“夫人喜欢就好。”
  “你也要喜欢呀,”江翎瑜把手背到后头去,翻着眼睛瞧他,很是俏皮,“都喜欢的事,才要常做,你想着我是疼我,可也不能忘了自己。”
  唐煦遥答:“我也喜欢,会常陪着夫人。”
  “你可答应我了,”江翎瑜笑眼眯着,“不能反悔。”
  唐煦遥脸上也见了笑影,很是高兴的:“与夫人之间,我做任何承诺都不悔,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唐煦遥才擦干眼泪,江玉试探着叩门,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将军,夫人可醒了?”
  唐煦遥说:“夫人醒了。”
  话音刚落,就让江翎瑜抢了去:“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刚才在房里说话,你听不见?成日问些有的没的,你直接说是什么事就好了,啰嗦着呢。”
  江玉:“......”
  吵架那么大声,江玉当然听见了,那这话横竖也没法问出去,问什么,吵够了没有?
  江玉很熟悉江翎瑜的性情,自是不敢逆着他说,接下这句横着来的话:“夫人,廖提督有事禀报。”
  江翎瑜重新偎唐煦遥怀里:“让他进来吧。”
  廖无春刚从柴房里出来,临着登门,有脚步声,唐煦遥就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此时眼皮还不算肿,抹干净泪痕也好见人。
  “大人,将军。”
  廖无春推门进来,走到床前行礼,发现唐煦遥的衣襟湿了一大片,自己眼睛还肿着,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今日没有说破廖无春的事,那么廖无春也当还这个礼,也是什么都没问,只说:“那个章平,救回来了,没死成。”
  “好事。”
  江翎瑜话锋一转,瞧着廖无春:“我今儿可听说,无春到章平那柴房里去了,做什么去?”
  廖无春跟江翎瑜他俩太熟了,不直接答话,先要人名:“谁说的?”
  “都说,你跟骆青山回去,外头叽叽喳喳,现在这房子四面通透,我半睡不睡的,听了个清清楚楚。”
  江翎瑜斜眼瞥他:“我看你带来那些小太监,有年轻的,一看就是刚来的,有风吹草动就当成大事,那万一有心气高的,急功近利,太想麻雀当凤凰,回去跟皇帝偷着说去,章平差点死了,你又在夜里去过柴房,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哎哟,”廖无春心里起火,但对江翎瑜好意提醒那是相当感激,感恩戴德的,“都怪我管不好人,大人所见,那确实是新来的,我寻思带出来见见世面,净给我惹事了,我回去管教,多谢大人指点。”
  “你的眼光多毒,行事也谨慎,”江翎瑜说,“昨日夜里抽什么风,做这些不争气的事,自己人你就全都相信了?夜里去柴房到底做什么,也不怕让人抓了把柄。”
  “嗨,我当时在房里翻着大人跟将军给的那本账子,”廖无春如实吐露,“记载在册的金银数额巨大,看得我生气,我就去问问,他那些银子都花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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