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事事顺遂,平安喜乐,江翎瑜无忧无虑时,是二十二岁,现在九死一生,穿着不合身的官袍走遍北直隶巡抚立威,他还是二十二岁。
  这些细节,也只有唐煦遥一一看在眼里。
  因为这世上的人都仰望江翎瑜的高贵和美艳,只有唐煦遥能体察他的苦楚,仰望他的人不爱他,心疼的人才爱。
  江翎瑜从来没有因为被四处追杀暗害跟唐煦遥发过脾气,也没埋怨过,他只希望唐煦遥和和自己能好好的,生过气的都是生活琐事。
  想杀自己的凶手就在眼前,尽管不是从前那些人,那江翎瑜再也不愿意放过他了。
  既然你不是从前那些人,可你也是凶手,那他人没机会承担的刑罚,就由你来承担。
  江翎瑜眼泪流个不停,把凶手打得奄奄一息,蹲下抱着腿大哭,唐煦遥终于上前,半跪在他身边,把他揽进怀里,揉揉他的脑袋:“夫人,没事,我知道你太苦了,这一路坚持得太久了,想哭就哭吧。”
  唐煦遥抬起头,眼神从柔情似水转为凌厉,扫视一圈,无人敢直视他的眼,这才垂下眼帘,继续安抚怀里的江翎瑜:“夫人,没事的,没有人笑你,你这么坚强,一直是我心里的小英雄。”
  “夫君,我好委屈,”江翎瑜越哭越凶,“我不想被人杀死,凭什么这样的委屈要我来受,夫君,呜……你什么时候娶我。”
  唐煦遥心疼极了,江翎瑜哭成这样,实在憎恨那个做天子的叔父,他还那么年轻,不谙世事,为何要这样难为他,待回去,一定要到朝堂上去问问皇帝。
  后来一想,这些话又只得生生地咽下去,因为臣子就是要为王朝而死的,兴盛掌权,衰亡捐躯,江翎瑜做官,就要替皇帝出生入死,总不能因为他是皇室子嗣的夫人,就对他心软吧?
  大琰的皇室,更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冲锋,唐煦遥一去沙场,也是二十出头,都没想着自己能活着回来。
  皇帝也没心疼唐煦遥是平阳郡王的独生子,他回不来,平阳郡王一脉就断了,父子掌兵,都是戎马半生,上一位皇帝也未曾心疼他们。
  所以每一位重臣的选拔,他们的人品和作为,都与国运息息相关。
  要是北直隶依旧如此,那江翎瑜的后半辈子,不会太好过的,不免像他父亲一样,满头青丝奉旨出巡,鬓角白了才回来。
  唐煦遥想到这,眼眶一下子红了,不过忍住了,没落下泪来,抱着江翎瑜说:“很快了,夫人,我一定要把你安安稳稳地送回京师。”
  “你回去吧,”云习渊见江翎瑜难受得肝胆欲碎,心生恻隐,说,“犯人很好抓的,他们逃不出去,我和毓头领仔细排查就好了,这里风大。”
  江翎瑜哭得头疼,心口也疼,又咳起来,说不出话,唐煦遥心知他是气着了,定是没劲起身的,于是将他横抱在臂弯里,不忘与云习渊道谢:“多谢,办案的事就劳烦你了。”
  云习渊点头:“我应该的。”
  廖无春一直在远处看着,没往前走,目送唐煦遥抱着江翎瑜回了卧房,这次哭闹,真是要了江翎瑜半条命。
  “莫羡,哎,那个蠢东西,”廖无春把莫羡叫来,吩咐他,“去给江大人和将军烧些热水。”
  莫羡挠头:“是喝的,还是用的?”
  “都要啊,”廖无春皱眉,“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云习渊护着你,咱家早把你从东厂踹出去了,他娘的。”
  廖无春的东厂确实不养闲人,即便莫羡这么不靠谱,也比西厂提督强多了,因为东厂的每一个人,廖无春都认真培养,标准只有一个:西厂提督。
  廖无春的野心让崇明帝一眼给看穿了,自然无处施展,久旱逢甘霖,江翎瑜的字又恰好叫天霖,这不就是雪中送碳?
  故而廖无春伺候皇上时候的无微不至,也愿意给江翎瑜一些,他见江翎瑜,总有一种见知己的感觉。
  江翎瑜模样生得美艳无比,廖无春好色是人尽皆知,但对他从未有过邪念,心怀一种高于挚友的情感,含蓄又朦胧,志同道合,性子相仿,所以互相欣赏。
  拨给江翎瑜两个非常得力的暗卫,集王朝精锐于此地,云习渊和毓照理一旦殒身,东厂的损失无可计量,廖无春什么都知道,但他愿意。
  就当为人生第一个知己保驾护航。
  风越刮越大了,江翎瑜已经被唐煦遥抱回了卧房,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着,身上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腹痛,心口痛,头也痛,难受得坐卧不安,趴着也不成。
  唐煦遥又像往常一样,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像捧着婴儿。
  江翎瑜在唐煦遥心里向来如此,真是如婴儿脆弱,生怕抱不好就会让他不舒服,恰逢莫羡端着热水进来,唐煦遥说:“我夫人身子不适,快些叫李思衡过来,我见他有些熬不住了。”
  “夫君,你怎么知道我疼。”
  江翎瑜从回来就一声不吭,以为能瞒过唐煦遥,被看穿了,委屈巴巴地看他:“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真是学坏了,”唐煦遥满眼担忧,口中吐出的字眼确实是有些训斥的以为,语气却实打实的温柔,“为何疼成这样还要瞒着我?我早先就说,你年纪小,不必这样懂事,我真的会难过。”
  “夫君,”江翎瑜还想着刚才在外面的事,他疼得手抖了,摸索着攥住唐煦遥的衣袖轻轻摇晃,眼泪汪汪的,“我是不是太失态了,我也不想哭,可我真的好委屈,接连被刺杀就算了,朝中亲信被害,我连公道都不能给他。”
  江翎瑜说着,又呜咽起来,今日之事算是开了个头,他提到就哭,提到就哭。
  此时此刻,他在唐煦遥怀里才真的像历经风霜的孩子,再也忍不住了,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唐煦遥粗糙宽大的掌心轻轻拍打他的背,将脸颊与他的额头相贴,默不作声地陪着他。
  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有让他自己哭够了才是个头。
  李思衡过来,拿着银针要给江翎瑜医治腹痛和心痛,江翎瑜说什么也不愿意:“不扎针,我不要。”
  “大人,这是为何。”
  李思衡不解:“比起服药,扎针好得更快些。”
  从前不扎针,是因为这毛病还用不上,现在可有些着急了,只要扎针就能立刻缓释些,江翎瑜却很抗拒,李思衡实在想不明白。
  江翎瑜摇摇头,直往唐煦遥怀里挤,毕竟脏腑疼着,稍微挪动都受不住,眼圈又泛红了,唐煦遥终是心疼他,向来惯着,只好向李思衡解释:“我夫人惧怕淤青,这转天身子他自己都碰不得,还有,其实我夫人年纪也小些,这孩子爱美,身上有淤青不好看,道长还是拿些药来吧,我喂他。”
  李思衡了然,点点头,正在药箱里翻找,江翎瑜忽然不是这样惧怕了,神色好了些,试探着问他:“李道长,我府上的家丁,找到了吗?”
  李思衡愣了一下,又点头:“大人,找到了。”
  “在哪,”江翎瑜很是急切,“他们还活着吗?”
  李思衡翻找丸药的手停了,怔住片刻,再抬头望着江翎瑜,唇瓣嗫嚅:“大人,您还是别问了。”
  “在哪,”江翎瑜心下一沉,很是固执了,“你快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了?”
  第164章
  因为刚才江翎瑜只见抓了一个凶手, 他不免心存侥幸,总觉得死去的家丁只有一个,另外两个不知换成哪个凶手的, 尚在人世, 说不定只是被关起来了。
  “他们不在了, ”李思衡说,“是在浴室后头那个烧水的柴房里, 活活烧死的,被找到的时候,身子都烧黑了。”
  “去, ”江翎瑜的病也不看了,支着李思衡出去,“告诉云习渊,把那三个人凶犯杀了。”
  李思衡有些为难:“大人,云头领他们还在审讯呢, 要不要,再等一会?”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江翎瑜又哭了, “把他们都杀了, 我的家丁怎么死, 就让他们也怎么死!”
  唐煦遥抱着情绪激动的江翎瑜, 将他揽在怀里安抚, 将手覆在他的心口上,掌心还能摸出心脏在里头急促地撞。
  唐煦遥很担心江翎瑜,只得先让李思衡去带话:“夫人我看着,你先去找云习渊吧,就说从重处置, 处以极刑。”
  李思衡颔首:“是。”
  李思衡一会还要回来,所以针和药都在床头矮柜上放着,纸包撕开了,散出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苦味,可是散着散着,又成了清香味,氤氲在帘子里。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抹着眼泪,原本情绪激动,现在嗅着药味,也渐渐安静下来,睁着哭红的眼睛,偎在他臂弯里发愣,似是再往外头看,可门窗紧闭,外头风声嚎唳,终究也没什么可看的。
  唐煦遥低头,吻着美人的眉尾,柔声唤了他一声:“夫人?”
  江翎瑜喉间轻应:“嗯。”
  “不哭了,”唐煦遥安抚他,“有我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