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江翎瑜起身领旨,刘勍望着他,觉得他的五官与江怀有三分像,于是叫住他:“江大人。”
  江翎瑜手托金匮转身:“嗯?”
  刘勍试探:“江大人,我有句话,仔细想来,倒是有些冒昧,不知能不能跟您说出来。”
  “说啊,”江翎瑜挑起秀眉,“堂堂知府,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些年是怎么干的?”
  “我是想问,”刘勍说,“江大人可认识上一任刑部尚书,江怀,江大人。”
  “认识啊,”江翎瑜耿直回答,“我爹。”
  刘勍喉间一哽:“........”
  “我道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刘勍喃喃,“难怪,难怪。
  “咱家寻思江大人是老尚书的儿子这事,在朝野内外人尽皆知,”廖无春笑笑,“原来刘知府就不知道。”
  刘勍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了,干笑了声:“朝野内外,子承父业一事太少,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京师江家果真代代人才,实为我望尘莫及。”
  “江大人,将军,”廖无春不再搭理刘勍的废话,转而说,“皇上还有些旁的吩咐,需要我私下口述给两位大员。”
  “进卧房说吧。”江翎瑜也不管礼数不礼数的,挽着唐煦遥的手臂就往回走,比起教养涵养,那正堂那么大,谁知道有没有隔墙之耳,窥伺之目,卧房小些,有人四面包围,任是刘勍再想偷听,也是没法子的。
  三个人一同进了卧房,静坐了许久,等着门外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江翎瑜才说:“怎么着,无春,皇帝又吩咐我俩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廖无春笑笑,“我只是觉得,来这么一遭,江大人和将军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因为殷荣淳回去的那天,他派人告诉我,忘记告诉你偷来的库档究竟属于谁。”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江翎瑜说,“我最想问的事其实是你为何说被禁足的人是杜聿,来找我的却是殷荣淳,连将军都没提醒我你说错了,他还告诉我,你常常叫错名字。”
  “将军好记性,我确实常常叫错,但是那日,我是故意的。”
  廖无春坦白:“我想与江大人说此事,却又找不到话头,故意为之,希望今后有契机,江大人会来问我,同时,这个契机不单是代表您发现了此事的疑点,也意味着您要与殷荣淳和杜聿有交集了,才有将此事详说的意义。”
  江翎瑜跟唐煦遥闻言面面相觑,江翎瑜追问他:“此话怎么讲?”
  廖无春这回是在外地,当然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这一晚上他是打算住下的,等到明日一早再回去,所以有的是时间说,他花了许久去解释这件事,杜聿这个人是实打实存在的,也确实如江翎瑜的猜测那样,突然秘密调任,改名换姓,到一个地方去做一件非常秘密的事情,朝廷里头仅崇明帝和廖无春知情,因为这件事就是他经办的,包括来替他上任的殷荣淳,就是廖无春举荐过来的,所以才会有异常密切的联系。
  唐煦遥问:“杜聿在哪?”
  江翎瑜关心的则是:“你说的秘密的事,到底是什么?”
  第150章
  “哪个也不能说, 二位大员,还不到时候,就像殷荣淳的来历一样, 提前说没有任何意义, ”廖无春果断回绝, “而且,皇帝在策划一个非常大的局, 朝廷里的每个人都在之内,包括我,所以, 不能说,也不好说。”
  唐煦遥听得一头雾水,江翎瑜的脸色逐渐凝重,试探着问:“皇帝又在琢磨要咱们的命?”
  廖无春笑了笑,眼神里头意味颇深, 说不清道不明的,江翎瑜知道,每当廖无春露出这样的神色, 就是自己猜中了, 于是轻笑自嘲:“我就知道, 每个臣子都是王朝的牺牲品。”
  廖无春没有责怪江翎瑜口出此言, 更没有抓住他有反心的把柄的意思, 倒是小声应和他的话:“江大人,向来如此。”
  处处是战争,连人的一生都是战争,朝野内外,名留青史者, 也不算是赢了,不过只是幸存而已,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踏着同僚的血肉踉跄前行。
  江翎瑜不知多少次是这样的厌倦官场了。
  廖无春似是觉察到江翎瑜的心绪,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江大人,不要想那么多,想得太多,绕进死路,生门就找不着了。”
  “那倒是,”江翎瑜轻扯唇角,笑得很是勉强,“多谢你。”
  三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一转眼就是午膳之时,廖无春说要差人出去买些酒菜,难得相聚,与将军喝上几杯,江翎瑜肚子不疼了,馋虫又上来,支着唐礼再去包些馄饨做主食,唐礼闻言,说:“提督大人,要不我与江玉买些东西来,操持大宴,就莫要出去找些酒肉了,我们夫人身子弱,不好吃太多的油荤之物。”
  江翎瑜不大关心自己能不能吃什么,只是觉得唐礼的厨艺甚好,于是附和:“无春,你可不知,唐礼操办的菜色十分出挑,先前在京师,总没机会请你来赴宴,现在可好,尝尝唐礼的手艺如何?”
  唐煦遥“嗯”了声:“江大人所言极是,我家这唐礼,倒是个全才,鲜有他做不好的事。”
  廖无春原本那么说,只是觉得那是人家的管家,没法子支使,现在都这么说,自然是高兴:“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只管差人去打些酒来。”
  真定府虽距京师不算远,风物却相差甚远,卖莲花白的不多,满街都是酪酒和醴酒的坊子,随行的小太监出去,依着廖无春的嘱咐,先打些他和唐煦遥喝的,再去寻些江翎瑜也能品尝的。
  酪酒类似桃花酿,都是果子和花酿出来的酒液,有些果香,微酸微甜,很好入口,醴酒则是各式谷子酿的,也叫浊酒,不如酪酒口味丰富,也很适口,真不像莲花白辛辣醉人,廖无春选出来的小太监都懂事的很,会操办,先找各个酒坊问了清楚,就挑了这两种,酪酒则选了梅子酪和玫瑰酪,故意多打了些,希望主子能赏他一壶。
  小太监盯着酒坊的伙计端坛子回去,各盛出来一壶,托江玉送进去让江翎瑜他们过过手,看看合不合心意,不合再去买新的。
  酒壶刚端进来,江翎瑜就从唐煦遥怀里起身,盯着盛装梅子酪的那一壶看,饶有兴味:“将军,那是什么,好香。”
  “你这小孩儿,鼻子甚是好使,”唐煦遥重新把江翎瑜揽进臂弯里,粗糙的指腹轻捏他的鼻尖,“不准喝。”
  “要喝,”江翎瑜从江玉手里夺过酒壶就搂在怀里了,闹起孩子脾气了,任着唐煦遥怎么拿,他都不松手,“我不给。”
  廖无春:“........”
  唐煦遥这回说什么也不让江翎瑜喝酒了,江翎瑜自是不愿意,抱着酒壶不理他,装着生了气,僵持半晌,唐煦遥又心软了,也是怕起着他,紧着去哄:“那霖儿听我的话,少喝些,好不好?”
  江翎瑜扬起头:“你没骗我?”
  “傻话,”唐煦遥温声哄他,“我何时骗你?”
  “成,”江翎瑜变脸比翻书更快,听着唐煦遥服软,乖乖把酒壶递给他,“给你。”
  廖无春很自觉地转过头去,盯着窗棱纸发愣,像是要把这张纸看穿了,真的把视野放在哪个地方似的,他时而想,跟唐煦遥和江翎瑜相处甚久,心下真是挺喜欢他们,随遇而安,到哪都很高兴,于是连带着自己也高兴,所在之处,时常有欢声笑语,比死气沉沉的紫禁城不知道好上多少了,空守着皇帝随手扔在脸上的富贵,日子那么长,却一眼就望到头了。
  “无春。”
  江翎瑜唤了廖无春一声,他还出神地望着外头,毫无反应,于是声调高了些许:“无春?”
  “哎,”廖无春回头,“江大人。”
  “光说殷荣淳了,”江翎瑜提醒他,“还有那调换库档之事,出事的是真定府哪位大员?”
  “提刑按察使,”廖无春说时压低声音,“先前真定府刘勍上报皇帝,说是提刑衙门无力处置一桩惨绝人寰的命案,这折子差点让周竹深给截了,现在皇帝懒政多了,不比从前,内阁首辅先挨个打开折子看上头所述是否有呈给皇帝的必要,照理说,地方辖区的民生大事是最重要的,同等权重的就应当是这样恶劣的命案,折子不知被周竹深藏下多少,那些人命关天的大事,都是这样平白无故地雪藏,无疾而终了。”
  唐煦遥接话:“是因为诸多案件,都与周竹深的利益相勾连?”
  “何止是利益勾连,”廖无春皱眉,“不少命案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像这个提刑按察使,肯定是他,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况且他是买通杀手作案,没有证据,咱也没法追究,所以才是皇帝不顾江大人身子抱恙,还强意委以重任的原由,就是江家的名声太响了,单是太傅未卸任前穿着官服下来巡查,就得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要是不启用太傅的独子续上江家的名望,朝野内外早就炸锅了,现在江大人在保定府治理有功,名气不输太傅,处处都是江湖悬赏令,要杀江大人,没有周竹深在后头撑腰,他们有这样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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