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江翎瑜是新官上任,唐煦遥可在紫禁城待了一阵了,比江翎瑜资历老,自然认得,脱口就出:“殷大人?”
来人叫殷荣淳,是吏部尚书,也在禁足官员之列,见被唐煦遥认出来,再度简单行礼:“两位爵爷,我听闻二位被皇上软禁,冒此风险前来,实则是接到下属密讯,不能不报。”
江翎瑜问他:“我见殷大人上朝时与我站得不远,想必也是六部大员?”
“是的,”殷荣淳直言,“我是吏部尚书,平时在衙门忙碌,进出库档,不曾与爵爷在千步廊碰面。”
“吏部?”
江翎瑜猛然想起之前廖无春所说关于真定府一事,当即询问:“是不是为着真定府官员库档调度一事?”
第145章
“是, ”殷荣淳颇感惊讶,“江大人,有人提前和您说过?”
“殷大人, 你怎么会来找我, 一定也是有人通风报信吧, ”江翎瑜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我所述事实同属一桩悬案, 想必关键线索也是来源同一人之口,殷大人所言,实为明知故问。”
殷荣淳不成想江翎瑜说话就是横着来, 颇有些知己知彼的意思,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也没必要再绕些弯子,殷荣淳调转话锋,开门见山:“江大人所言不差, 就是廖提督送来密报,说您与将军即将启程到真定府去,让我尽快前来详说死者官职被冒名顶替一事, 原本是我是想着昨日过来, 因为没什么太过于要紧的, 但今日值守的东厂宦官来找报信, 说是紫禁城六部内无官员值守期间, 有人拿钥匙开了吏部的门,换走了死者的库档。”
库档就是官员入朝时记录的种种信息,时间职权具备,实属机密,维护清点此物, 是吏部平日来主要的职责,事务不繁重,只是此职乏味至极,那些官员还真有耐性,很少撂挑子走人,钥匙,江翎瑜想着,要是吏部侍郎早就被策反,那这钥匙岂不是流入大批官员之手,狗会开锁都可以进吏部翻翻库档了?真是岂有此理。
“坏了,吏部的钥匙。”
江翎瑜齿间“啧”了声,心中还有事态能好些的设想:“这很不对,刑部的衙门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这,另一把则是由左右侍郎轮换使用,绝不可能流于外人之手,怎么,开门的是没被禁足的侍郎?”
“不是,”殷荣淳说,“开门的人是一位大员,大理寺卿。”
“不算太意外,”唐煦遥显得很平静,“大理寺卿本来就走得跟周竹深近。”
殷荣淳越听越摸不着头脑:“将军,你怎么知道换走官员档案的幕后主使是周竹深?”
“夫君,我倒也说,”江翎瑜试探着问唐煦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啊,”唐煦遥该耿直的时候也耿直,绝不故弄玄虚,“我其实是想说,周竹深就是无恶不作,那跟他走得近,大理寺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管怎么说,”殷荣淳接过话茬,“那库档确实是周竹深让大理寺卿调走的,东厂的宦官便装出紫禁城跟踪,发现他是直接去了周府,出来时手中的纸张不见了。”
江翎瑜听着听着,忽然抬头看了眼殷荣淳,神情古怪,又快速与唐煦遥对视片刻,唇瓣微启,仿佛想问些什么,终究选择静默,再说话也是谈论案情:“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钥匙是从谁那弄出去的。”
“吏部还有一个没停职的吧?”
唐煦遥说:“肯定是他了。”
因为廖无春早就跟江翎瑜一唱一和的把皇帝心声吐露出来,就是去忠留佞,那吏部留下的一定是周竹深的亲信,除了刑部以外,剩下的衙门简直是全军覆没,都有官员被周竹深策反,利用职务之便窃取机密,江翎瑜恨得牙根痒痒,幸好当初谁也没搭话闲聊,只和唐煦遥骂皇帝来着,要不然初入紫禁城没有向导,更不知朝廷内里恩怨纠葛,话说多少说少,真是一不小心就掉脑袋,江翎瑜想到此处,又庆幸得很,好在唐煦遥跟廖无春都能靠得住,能在官道上结识志同道合之人,是这么重要。
江翎瑜暗自琢磨事的时候,殷荣淳还说了些别的,大致是让唐煦遥跟江翎瑜小心这个大理寺卿,他的来历很不一般,不能当作寻常对手看待。
江翎瑜点头应承:“好,多谢吏部尚书提醒。”
“夜深了,”殷荣淳拱手辞别,“我该回去了,本就是秘密前来,我不宜久留,出事连累江大人与将军就不好了。”
待人走,所有的动静都消失在外头,江翎瑜终于是憋不住了:“不对,我记得廖无春读过名单,吏部尚书叫杜聿,此人为何叫殷荣淳?”
“杜聿确有此人,是上一个吏部尚书,”唐煦遥回忆起当初大员调度之事,“我回京师的时候,他还在,大概在你继任前两三个月,突然就从杜聿换成了这个殷荣淳,皇帝什么都没解释,不像你来时开诚布公地引见,只是在上朝的时候简单介绍了一下,像是故意压事。”
江翎瑜不禁皱眉:“那廖无春说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他?”
“他经常说错,”唐煦遥笑笑,“然后就会反应过来自己念错名字了,因为杜聿据说是真的当政太久了,三朝老臣,都是记得他更多些。”
江翎瑜向来喜欢听这些扑朔迷离的事,现在越聊越有兴致,追问唐煦遥:“那杜聿就是不明不白地失踪了?”
“是啊,连府邸牌匾都摘了,现在宅子卖给一个很富的商贾。”
唐煦遥说:“在京师隐姓埋名还是挺难的,我想着大抵是还乡颐养天年了,真是斗累了。”
“不对,我看不像,”江翎瑜心中直觉作怪,认定此事没那么简单,于是想问些别的,企图找出蛛丝马迹,“杜聿这人如何?”
唐煦遥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好,是那种你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好,朝廷里每个人似乎都愿意接近他,跟谁都聊得投机,细想想就很奇怪,人人都有缺点,好像杜聿就没有,从政多年,挑不出一点错处,尽职尽责,却也没什么明显的政绩,照理说早该加官进爵了,临着离开朝廷都是吏部尚书,不曾有半点封赏。”
“那就更离奇了,”江翎瑜接茬,“以你来看,皇帝是不是吝惜封赏之人?”
唐煦遥想了想,然后轻轻摇头。
“我以为,皇帝做出诸多反常行径,是一直在计划实施某事,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思来想去,数年定夺,才把主意打到杜聿身上,本来这么一位至诚老臣,皇帝又好封赏,自然会让他衣锦还乡,车马护送,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消失了,你刚才也说,皇帝并未着重介绍新来的殷荣淳,看着就是想压事,恰好是印证我的猜测,就是意在让杜聿在朝廷里显得毫不起眼,让群臣渐渐遗忘他,此人最后离奇失踪,实际上是被皇帝调遣到了某地,去监管一些不能在明面上说的,而且非常重要的事。”
江翎瑜说:“我总感觉今后会遇到这个人,他一定还活着,并且继续被朝廷委以重任,甚至都走远呢。”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唐煦遥长舒一口气,“杜聿人温厚正直,我倒曾与他打过些交道,当时以为他死于非命,好人惨死,实在可惜。”
“我从你嘴里听到的这些描述,太不真实,大半是演了多年,杜聿不可能是什么纯粹的好人,你要明白,夫君,”江翎瑜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所认为的那种好人,勤勤恳恳,从不徇私枉法,不狠毒,不受贿,不以职务之便勾结党羽,这种人在朝廷里会步履维艰,日日说真话,连皇帝都会厌恶他,这就是当今的世道,海瑞讽谏都备好了棺材,你说历代的皇帝稀罕不稀罕说话难听的?”
唐煦遥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作为回话时,江翎瑜再度开口:“我父亲不是个例子?当了大半辈子忠臣,上任即是雷霆手段整饬奸佞,该表功吗,可实际他处处树敌,将我连累得数次犯险,照你所说,杜聿也是这样的人,那他为何能在朝廷里四处结友,我父亲就是那样的下场?”
唐煦遥怔了半晌,终于说服自己了似的点点头:“夫人说得有理,是我考虑失当,不懂朝廷里头水深火热了。”
“真是越来越难了,”江翎瑜没有苛责唐煦遥,则是伸出手来,想让他抱抱自己,待真的与他相拥,才弱声说出后半句,嗓音听着很是疲惫了,“何时才能巡完北直隶,我再也不想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
唐煦遥说不出什么,他虽是皇亲国戚,才真是处处不敢得罪崇明帝,更是活得谨小慎微,无法替江翎瑜决定什么,只得抱着他安抚,揉揉他的脑袋:“我一定护好了你,夫人,我这条命都给你。”
“傻子,”江翎瑜顷刻阴沉了脸,这还是心疼唐煦遥身上有伤,踹得比往常轻了许多,雪白的脚掌抵在他结实的腰侧,耍起性子来,“你死了我还活什么。”
“夫人的脚好漂亮啊,”唐煦遥登时直了眼,撒开怀里的美人,转而捧起他白嫩软滑的脚送到唇边轻吻,冒出来的粗硬胡茬扫在他脚面的肌肤上,刮出来道道红痕,唐煦遥似乎看见了,还故意磨蹭似的不予理会,只顾着吻,“好喜欢,夫人,好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