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商星桥看了看,伸出食指,点了几个地名:真定府,广平府,大名府,顺德府,这是京师的,往外走,就是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的汉中府,平凉府,河南承宣布政使司的开封府,汝宁府。
最后,商星桥的食指停在保定府上,与周竹深对视之际,无声胜有声。
他的意思是,要是还想在这个地方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他还是能提供帮助的,江翎瑜平了保定府,并不代表一切事全部宣告终结,恶是善的对立之物,善如阳,恶就暗潮涌动。
好人会有出头之日,其实坏人也会有的,只是一个起高楼,一个楼塌了,而已。
周竹深很满意,点头说:“好,好,我还能敛多少财,全看你了。”
三更天过去,天方破晓,江翎瑜又在唐煦遥怀里睡了一觉,要到用早膳的时候,问江翎瑜想吃什么,江翎瑜直摇头,胃胀得厉害,胸口发闷,什么都吃不下。
唐煦遥自廖无春来之前,就给江翎瑜揉肚子,却又不敢用力,掌心稍稍压重了,江翎瑜就边喊痛,边往后躲,很是抗拒,唐煦遥是想尽了办法,不管怎么伺弄,就是不见好,抱着闷闷不乐的美人安抚时,让江玉去喊高功。
江玉犯了难:“将军,高功天不亮就出去了,栎郡王薨了,这法事定是逃不过,我想着,最早也得辰时中刻才能回来。”
“辰时也太晚了,”唐煦遥瞧瞧怀里的美人,脸色特别不好看,灯火下看还不这样,天一亮,就瞥见他肌肤那样苍白,额角冒出些汗珠,唐煦遥抬手一抹,都是冷汗,更是焦急,“不成,夫人等不得,难受得出了冷汗,我只怕再不想法子,激得犯了心疾就不好了,去请朱太医吧。”
江玉匆匆离开,江翎瑜许是没力气,窝在唐煦遥的臂弯里,也不闹,就皱着眉静静忍痛,有时唐煦遥揉重了些,他也懒得喊疼了,只是呼吸急些,唐煦遥能听出来他不好,也就会放轻些手劲。
“过完这个年,”江翎瑜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喉间轻叹了声,人虚弱至极,吐字间都有些轻微的换气声,“你我许是要忙碌了。”
唐煦遥见美人的唇瓣干涩,还有些细小的创口,上头露出红痕,想着他许久没喝水,唇都干得破了,低头将他的唇瓣抿进口中,轻轻地舔舐,帮他润一润,随口问:“为何?”
“我想着,要是没有太大的乱子,”江翎瑜很是疲惫,慢慢阖上眼,“咱们就去一趟山海关,出关去,将关外治理好,也能避避风头。”
江翎瑜是想,再也不回京师了。
“是好,”唐煦遥很愿意去的,可静默片刻,话锋一转,“我总觉得咱们去不了。”
江翎瑜只“嗯”了声,调子微微上扬,以表疑惑,唐煦遥如实说:“只是直觉,等不到咱们到关外过上安稳的日子,就怕是要外调北直隶了,现在朝廷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只是表面安稳,皇帝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你?”
江翎瑜闻言睁开眼睛,才有些湿润的唇嗫嚅几下,似是有话想说,终究是咽下去了,只咬出两个字:“好吧。”
轻,且有怨恨。
太医迟迟未到,江翎瑜胃里的灼烧感越演愈烈,酸涩发热,胀得直恶心,甚至不许唐煦遥用手碰自己的肚子了,难受得不能揉,时不时软咛,蜷缩在唐煦遥怀里,身子有些发颤。
“夫人,你怎么疼成这样了,腹疾又犯了吗?”
唐煦遥皱眉:“我去把唐礼叫来,让他去催一催。”
“不是胃痛。”
江翎瑜喉间喘得急:“我有些恶心。”
“夫人想吐吗?”唐煦遥把江翎瑜抱到床上,即刻翻身下去,顾不上穿鞋袜,拿了盆子端来,扶着他趴在床边,帮他揉一揉后背。
江翎瑜腹中是阵阵翻涌,可又吐不出来,胃里的秽物堵在胸口,酸苦味停在舌根处,烧得嗓子也疼,任是美人怎么咳着,止不住地干呕,眼睛和唇都泛红了,就是什么都吐不出,自己不懂医,也没什么办法可想,无助极了,热泪蓄满眼眶,接连落下来,唐煦遥见势不好,紧着放下铜盆,把身子虚软的江翎瑜再度抱进怀里,掌心压在他的薄背上揉着:“夫人忍一忍,一会太医就来了,先缓着,好不好?”
第128章
江翎瑜苦撑到了朱太医进门, 冷汗都出透了,朱太医医术甚好,不必多开口辩症, 接过他的手, 拿着银针快速刺进去, 又让他喝了碗不凉不热的水,这才伏在床边, 把堵在胸口的秽物悉数呕出来,跟往常似的,也是到最后, 肚子里都没什么了的时候,就会吐些混着血的清水,美人虚得无力挪动,侧卧在床上,脑袋抵着床沿, 软白的手则垂下来,唇角还淌着薄血,唐煦遥让江玉拿走盆子, 拿了干净帕子给他擦拭着唇边的污血和秽物, 柔声问他:“霖儿, 夫君抱着你躺下好吗?”
江翎瑜阖着双目, 轻轻摇头:“不必。”
朱太医一会还得给皇帝瞧病, 栎郡王暴死,他烦闷得厉害,坐卧难安,也是太医院使向皇帝举荐他,机会千载难逢, 江翎瑜这样不适,还哑着嗓子嘱咐了句:“莫要跟皇帝闹脾气,我们容着你,皇帝可不管你是不是艺高人火大,如此宽厚,除了我跟将军,这朝廷中可还有谁?”
朱太医一听,江翎瑜这就是一话两说,面上是提醒自己,其实也在暗讽前些日子他发了那通脾气,不禁心里后怕,忙道歉:“柱国大人,是我不好,您可得仔细着身子,莫要气坏了。”
江翎瑜哑声轻笑:“我才没那么小气。”
“柱国大人的心思是不好猜,这么着,我教你怎么看,”唐煦遥补了句,“你还活着,就说明柱国大人没生气。”
朱太医刚想对着唐煦遥献殷勤,这话一说,他笑了一半,还没等嘴角翘起来,就僵在脸上了:“.......”
还是你们当官的讲究,犯错就得下辈子再改了。
朱太医不是傻子,话都聊到这个份上了,还是赶紧走的好,给了唐煦遥一张药方子,嘱咐两句,拎着药箱就走了。
美人骨骼酥软,软卧在床上动弹不得,如瀑的黑发顺着床沿流泻下去,有几缕耷拉在地上,一只手垫在自己太阳穴下,另一只手随意搁在唇边,唐煦遥坐在床头,微微俯身,拿手背轻轻捋着他的肚子:“霖儿,这样蜷着身子会好受些吗?”
江翎瑜喉间“嗯”了声:“是好些。”
“今日就不要查案了,”唐煦遥哄着他,“你在家养病就是了,耽误不了过除夕,听话。”
江翎瑜终于是服了这病,软卧在床上,如何也提不起力气了,只得答应唐煦遥:“好。”
“可是,”江翎瑜轻咳着,搭在边上的手抬起捂着心口,“今日.......一定要去查案呢?”
唐煦遥忙为美人拍拍背:“慢些。”
“你是说,”唐煦遥见美人稳住了,不怎么咳,这才接着聊刚才的事,“皇帝会来难为你?”
“也不是难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江翎瑜说,“他肯定着急的。”
唐煦遥闻言,也觉得美人所说很有道理,应和他:“也是吧,何蓉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一死,何蓉虽强作嫌恶,那时依我所见,还是想他的。”
“可不是呢,江翎瑜故意打趣他,“要是你叔叔们给我脸色看,你是向着他们呢,还是向着我?”
“我当然向着我夫人,”唐煦遥瞪了眼睛,“向着那帮腌臜货干什么,我傻啦?”
美人软哼一声:“你就是傻,还小心眼,记仇呢。”
“夫人,你.......”
唐煦遥给美人抚着胃的手顿了一下,认真了片刻,又笑了笑:“小美人,你还胃疼,我不闹你,待你好了再算账,又说我了。”
“哟,”江翎瑜闻声,笑得直咳嗽,随手拨开长发,露出雪白纤细的颈子,“笨狗来呀,等我好了做什么,现在就咬死我。”
唐煦遥向来受不住江翎瑜一星半点的撩拨,正欲亲吻他,适逢江玉敲门来送个信,大意是皇帝已经知道江翎瑜病了,十分严重,今日不查案子了,让唐煦遥现在来上朝,顺便去郡王府看看叔叔,退早朝后去就好,就算是告个别。
唐煦遥听后甚是扫兴:“烦死了,叔叔长叔叔短的,真令人生厌。”
江翎瑜从唐煦遥口中了解了些栎郡王的事,那也只是短暂停留在他骗了皇帝宫中昭仪的事,算是他不检点,可要是真的想了解他,这些只言片语,还是太少了,不足以凑成一个完整的人像,此时再听唐煦遥的牢骚,又推测他与栎郡王不和,唐煦遥为人刚正耿直,好与坏都流于表面,敢爱敢恨,绝不藏着掖着,大抵是栎郡王做人不端,曾与平阳郡王一家有过节。
“乖乖,”江翎瑜试探着问,“栎郡王,对你不好吗?”
“这些话说来就长了,夫人今日好好歇息,”唐煦遥柔声安抚美人,“待你身子好转,我会慢慢地说给你听。”
江翎瑜虽很不舒服,但躺着,听他说话且无碍,只是他还要去上朝,太医曾说皇帝心烦,不知道惹了哪的毛病,不好受了,这会子许是好了,才推迟早朝的时辰,唐煦遥还得赶着去紫禁城,这话就没法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