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郡王妃倒是从不骂她,也不过问,请早安时也话少,坐在正位上很是肃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栎郡王很怕她,所以妾们也怕,战战兢兢,斗得再凶,也不敢去找郡王妃的事。
  话说回在灵堂呆坐着的三夫人,听着这男女之声,心下很是妒恨,她恨栎郡王无情无义,自嫁到此处,妾室缠斗是家常便饭,不知道挨了多少栽赃嫁祸,自上次喝药滑胎,好不容易怀孕,临盆那日遭逢难产,几乎把命搭进去了,生了这个孩子,往后再也不能有孕,闯过鬼门关,本以为日子总会好些,小儿子又莫名惨死,彻彻底底断了三夫人的念想。
  三夫人恨意难消,不禁想着,要是自己还在宫里,得过什么锦衣玉食的舒心日子,跟着栎郡王,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
  “如意,”三夫人招呼着与她感情甚好的大丫鬟,“过来。”
  如意步子款款,停在三夫人身侧,以为她又是要拿些烈酒浇愁,就劝着:“夫人,夜深了,您生产时曾血崩,好不容易挺过来,太医说不许喝酒的,我扶着您回去休息可好?”
  “如意,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丫头。”
  三夫人突然不想哭了,眼里干涩,握着如意软乎乎的小手,好像把母爱都倾注在这个丫鬟身上,又似乎是想再摸一摸如意的手,想着在这深宅大院里,和她相依为命的日子,三夫人有些强悍的,此时温柔地反常,她说:“我听你生辰时说,想有自由身,我也想好了,就今日,我给你自由身可好?”
  烛火朦胧,大家都睡了,连仆役也不愿意巡视这里,所以灵堂静,大,还空虚,三夫人头上还有华丽的珠翠,让火光照得熠熠生辉,但在如意眼里,她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愁苦,不皱眉,眼里满是坦然。
  身上还有一种迟暮,糜烂的美丽,果决和英勇,她真的累了。
  所以,三夫人是做好了一些不想告诉别人的决定。
  如意似是有预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跪在三夫人手边垂泪:“夫人,如意不想走。”
  “好孩子,走吧,”三夫人揉揉如意的头发,本不想哭,眼泪不受制,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跟着我没有好前途,你看,如今大琰推行女子科举,我要你出人头地,考出个功名来,你年轻,不给再给人做丫鬟了,不要随便嫁人,不要随便做决定,因为一辈子太长了,太长了,如意。”
  “夫人,”如意难得放肆,抱着她的腰,哭得不能自已,“如意一定要走吗?”
  “要走,”三夫人拭净了眼泪,斟酌片刻,试探着问,“好孩子,你可愿意叫我一声母亲么?”
  “愿意,”如意伏在三夫人膝间哽咽,“母亲.......”
  “好女儿,母亲梳妆案下的抽屉里全是银两首饰,还有珠玉翡翠,大多是留着给你弟弟买好吃的用的,如今你弟弟走了,母亲用不上了,你带去,离开这里,就算你不愿意考取功名,那些珠翠,也能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三夫人的掌心在如意背上轻轻抚摸:“母亲知道有一条暗道,可以离开郡王府,是二夫人的儿子顽皮,方便溜出去寻欢作乐挖的,被王爷发现就荒废了,也没人看守,夜里黑,但你别怕,咬着牙出去就是大道,走不完的坦荡大道。”
  “母亲,”如意还是哭,“我能回来看您吗?”
  “好不容易逃出这个鸟笼子,回来做什么?”
  三夫人含泪说:“你要往前走,往前看,别回头。”
  如意总想晚点走,再晚一点走,和三夫人抱着到了三更天,天幕都快要亮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三夫人,拿了她的钱财珠宝,钻进暗道里溜出去了。
  三更天出来好,越走天越亮,越走,天越亮。
  江府内,三更天一过,江翎瑜就醒了,因为心里老是装着上朝的事,崇明帝更是把早朝变成了天不亮的朝堂,致使大臣们越来越早,一帮人都打着盹听政。
  江翎瑜昨日犯心疾,前日呕吐得差点丢了命,这一天两天的,歇的时候不够,一说上朝,睡得也不足了,自是受不住疲累,一醒就抱着肚子,弱声跟唐煦遥说自己不好受,胃里又胀又疼,今日不想去了,想躺着养病。
  唐煦遥向来觉多,加上担心江翎瑜也睡不踏实,困得太厉害了,听着江翎瑜说胃疼,赶紧打起精神来照顾他,叫来江玉去烧汤婆子,等的这段时间,唐煦遥支起身子坐着,搓热了手探进他寝衣内,给他揉一揉胀起来的肠胃,为他能好受些。
  江翎瑜不知何时添了胃胀的毛病,还总是伴着疼,难受得紧了,唐煦遥揉着,他还要伸手按一按,怎么也不安稳,唐煦遥忙拦着他,搁在他颈下的手抓住他的腕子:“好了好了,霖儿别乱动,当心压坏了你。”
  江翎瑜眉头紧皱,窝在唐煦遥怀里,委屈极了:“夫君,我腹胀,不想去上朝了。”
  “好好,待江玉端了汤婆子过来,”唐煦遥也愿意美人在府上养病,“我就跟他说,咱再歇息一天。”
  过了好一阵子,江玉和唐礼都来了,只是汤婆子单是端来一个,唐礼是报信来的:“主子,夫人,廖提督求见。”
  “这么早,他来做什么,”唐煦遥猜测,“不上朝了?”
  因为往常廖无春早晨前来,都是为这个事。
  “大事,”唐礼压低声音,“廖提督是报丧来的。”
  第127章
  “报丧?”
  唐煦遥不明就里:“报哪家的丧?”
  “将军, 夫人,”唐礼脸色凝重,“栎郡王薨了。”
  唐煦遥直了眼:“啊?”
  江翎瑜本来肚子不舒服, 都不打算回唐礼的问候, 听此信, 也是震惊不已,忙一手撑着床榻, 另一只手捂着胃,借着唐煦遥搀扶,勉强坐起来些:“栎郡王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人拿刀割了喉管, ”唐礼如实转述,“是死在新纳的四夫人床上,刚刚行完云雨之事。”
  “谁报的案,”这栎郡王死的莫名其妙,江翎瑜再没精神, 也能提起些兴致,多问了句,“廖无春还告诉你什么了?”
  唐礼不便多说:“夫人, 让廖提督进来说吧, 我是局外人, 知道再多, 也是不如廖提督叙事清楚。”
  江翎瑜这才反应过来, 问的话也太多了些,着实让唐礼答不上来,这就点点头,半坐着偎在唐煦遥怀里休息了,闭目养神, 顺势让他给自己揉揉肚子。
  江翎瑜自幼身子不好,上任起又接连遭受重创,虽说伤愈,还总是忙于公务,欠于休养,耐着江翎瑜很有些韧劲,倒是还能勉强撑得住,这回喝酒呕吐之后,就真是不行了,觉总是睡不够,梦又长又多,诡谲离奇,从睁开眼到清醒过来,就像从昏迷中苏醒一样艰难,日日醒来不免头昏脑胀,实在太累了,只是等廖无春进来这会子,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渐渐靠不住唐煦遥的胸腹,身子慢慢倒下来。
  廖无春推门进来,见状一愣,轻声问了句:“柱国大人这是怎么了,困的么?”
  “他胃不好,毛病又犯了,难受得一宿没睡好,不到三更天就疼醒了,”唐煦遥很是怜爱江翎瑜,悉心扶稳他,轻轻将他搂在怀里,不忍叫醒熟睡的美人,“有些案情你与我说就是,涉案的皇亲国戚,我也都认识,到时候转告柱国大人就是了。”
  廖无春点头:“好。”
  唐煦遥让廖无春随便坐,廖无春来此也不拘谨,因为确实常来,就坐在书案对面的那个人茶桌边上,这个桌子就是喝茶用的,不做他用,所以不是很大的圆桌,能摆开几碟点心和茶就好,桌子用途粗糙,不过用料精贵,也是上好的黄花梨,上头摆着一瓶子花,里头装水,是些盛开着的艳红玫瑰,是唐礼专门在江府弄了个花房,冬日烧热了暖阁养花,每日都找些盛放的给江翎瑜送来,让他看着高兴,心情舒畅也好养病。
  也怪是冬日,花朵单调些,要是夏天,瓶子里就插些时令花朵,什么荷花,牡丹,都是江翎瑜喜欢的,这是他在江怀府上时就就有的规格,来此也一样,故而他正期待着夏天。
  冬天不好,江翎瑜老是受寒胃痛,恨不得下一刻就到春夏,搬出清凉的红木躺椅,在傍晚的院子里,看看漫天的星子,再看看满满一池的荷花,趴在唐煦遥肚子上和他逗闹。
  廖无春侧头一瞥,也见那鲜红的花朵,感叹说:“这大冬天的,竟有玫瑰,怪哉。”
  “唐礼心细,知道我夫人爱看花,特意在府上挑了一间屋舍饲花,”唐煦遥今日心情不错,看着廖无春还算顺眼,言语之间也比往日柔和,“每日都挑些漂亮的拿来搁在瓶子里头,想尽了法子让他顺心些,病人不好心情阴郁的。”
  唐煦遥索性连江翎瑜的官名都不提了,直呼夫人,就是像狗一样把心仪的宝贝叼在嘴里,到处找人炫耀,那妻奴模样,实在不像个将军了。
  廖无春:“.......”
  “柱国大人真是好福气,”廖无春硬着头皮夸,“有将军这样的夫君,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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