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话还没说完,道长眉头皱起来了,唇瓣轻启,嗫嚅几下,没有发出声音,也看不出他对了什么口型,江翎瑜跟唐煦遥好奇啊,纷纷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是一具尸体,后背中了一刀,脖子和脑袋倒是没怎么受伤,没有那么惨烈,可看了半天,也没什么异常。
江翎瑜秀眉一挑,回过头来:“道长,怎么了?”
“动了,”唐煦遥没回头,依旧注视着那具尸体,向后伸手碰了碰江翎瑜,“他的腿好像动了一下。”
第103章
“真的?”
江翎瑜再度回过身, 与唐煦遥并肩站立,很不敢置信:“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就算当时幸免遇难, 失血过多加上天寒, 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我也对此有疑虑, 尚书大人在此等候,我过去看看。”唐煦遥缓步上前, 正要伸手触碰,让江翎瑜一把拽住。
“别用手碰,”江翎瑜说, “拿佩剑。”
唐煦遥把江翎瑜挡在身后,从腰间取下长剑,连着剑鞘一起握在手里,探出去碰一碰不远处的尸体,腿部再次抖动起来, 还发出“叽叽”的声音,江翎瑜长舒一口气:“是老鼠。”
唐煦遥抽剑出鞘,剑尖划开鼓囊的裤腿, 两只灰色的耗子尖叫着奔逃, 爪子上都是血和咬碎的烂肉, 在积雪堆上踩出黑红的印子。
“将军, ”道长也跟上前, “那是什么?”
江翎瑜循声看过去,见是一块染了血的石头块,干净的地方能看出颜色,是青绿夹杂些白的,埋在被老鼠啃咬烂了的腿肉里, 唐煦遥也看见了,他怕老鼠舔过的血脏,拉着江翎瑜和道长不让再往前走了,只远远地站着看。
“像不像青绿局的东西?”
唐煦遥只觉得这东西眼熟,回忆说:“咱们在保定府见过。”
“快把廖提督叫来,”江翎瑜吩咐五军都督府的人,“快些。”
道长在此等候廖无春,唐煦遥则扶着江翎瑜往宅子里面看看,莫羡带人跟着护送,刚才搭话的道长走不开,就派了一个没有参与法事的道士拿着香跟随,他不爱说话,见到两位大员也只是点点头,如此一行人进入宅子,以防不测。
越往何府里面走,血腥味就越浓重,唐煦遥打心里抵触这些,难受得直皱鼻子,浑身不自在,但江翎瑜得办案,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江翎瑜没急着进主卧,而是四下巡视一圈,无一活口,刀伤皆在颈部和胸腹,正门处有些断头的,各式死状,江翎瑜一一记在心里。
进了主卧,何蓉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怀里搂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女子倒是安详些,她抱着何蓉的腰,唇角轻微勾起,如此看来,应该是他的夫人,两位死者均是心口中刀,鲜血向上喷溅得不高,大概是到了半截床围子的样子,向下流淌出来的血就全部渗进被褥缝着的棉花里,还有顺着床沿流到地上的,北直隶干燥,又烧了暖阁,只有被褥上还湿润,其余地方的血迹已经完全干透了。
如此,何府上下五十三口人,无一在屠杀中幸存,是近三十年来,又一桩震惊朝野的惨案。
“一刀毙命,”江翎瑜背着手仔细打量床上的两具尸体,“何蓉死状虽痛苦,却没有挣扎的迹象,想必此人行凶手法娴熟。”
何蓉情深至此,江翎瑜得见,何蓉怀里护着他的夫人,也许就是他不挣扎的原因。
“从门口看到的那块石头,这一路我就在想,”唐煦遥推测,“那是不是凶手,或者是凶手之一,遭到反抗,不慎殒命在此。”
“有可能,但其中有许多疑点,”江翎瑜分析说,“一是宅子被屠,假设那具尸体就是凶手本人,在院墙周围遇害,这是逃离未遂,谁杀了他呢?”
见唐煦遥点头,江翎瑜又说:“二是假如有活口,幸而逃生,为何不报官,周遭四邻也不报官?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四邻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那凶手是怎么在无声无息之间杀了人,大宅三进三出,处处都有仆役,难不成行凶之人是何蓉的熟人,曾多次摸排,算好了时间,才能处理得干净利落?”
“前面的我没什么头绪,”唐煦遥想了想,“这无声无息地杀人,也许是用了药?”
“足以反驳你的证据就在眼前,”江翎瑜皱起眉头,“如果用了药,何蓉为什么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他一定是在意识清楚的时候遇害的。”
唐煦遥迟疑了下,追问江翎瑜:“可他夫人的死状为何如此安详?”
那个寡言的道士忽然插口说:“一个用药,一个没用药?”
“有道理,”江翎瑜渐渐松懈了眉头,顺着道士的话说,“是我想得有失偏颇,认为药就是弥漫在空中的,而忽略了口服的草药。”
唐煦遥辅佐江翎瑜断案,刚才接过话的道士忽然出去了,转了一圈,再回来时手上的香上头有一块黑斑,像是点上又灭了,径直站在两个人眼前:“请两位大员先离开此处,事情有变。”
江翎瑜看看香头,试探着问:“香点不着吗?”
道士点头:“正是,所以请二位大人先行离开。”
唐煦遥不明所以,但江翎瑜决定得很快,拉着唐煦遥的手转头就走,一直到大门口,两个人都没再搭茬聊天,刚迈过门槛,在外头焚香除晦,廖无春就来了:“尚书大人,将军。”
“里头有些东西,”江翎瑜说,“我们不便再进去了,有劳提督了。”
廖无春简单作揖就进去了,片刻之间,里头传来一声:“啊?”
这一声出来,江翎瑜就认定了,行凶的人就是来自青绿局。
解一个谜题不难,但凶案是一个谜题串上数十个谜题,而且环环相扣,只要忽略一个,那整整一条线索都作废了,此时江翎瑜仅仅确定了一个方向,就有许多的问题接踵而至,最主要的就是,动机。
何蓉,紫禁城出了名的老好人,甚至有点窝囊,在紫禁城任职数十载还默默无闻,青绿局是干什么的,唐姓统治天下以来,青绿局就干过三件震惊朝野的大事:截官银,截法场,刺权臣。
最后一件就是刚刚发生的,在保定府刺杀江翎瑜跟唐煦遥,就是在五军都督府护送的前提下,差点让一位钦差大臣和皇亲国戚,夜枕青山,客死他乡。
唐煦遥是威震四海,荣膺无数的将军,江翎瑜更是未出山先出名的才子,现在子承父业,由崇明帝亲自向群臣引荐,英雄与美人都如此瞩目,是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可,何蓉他够哪个级别,能让青绿局视作眼中钉?
廖无春也想不通这事,出来还是一脸茫然:“这........”
江翎瑜想要再确认一遍:“是他们吗?”
“是,”廖无春点头,“千真万确。”
江翎瑜跟唐煦遥闻声对视两眼,心下各自琢磨,廖无春说:“噢对了,副将他不大好了,怕是有几日不能去军中操练。”
唐煦遥追问:“怎么?”
“说是吓着了,”廖无春回忆从他府上出来的情形,“他见人就躲,眼珠雾蒙蒙的,极易受惊。”
江翎瑜跟唐煦遥面面相觑,都在想要不要见他一面,唐煦遥一想到去骆府,心里上蹿下跳,隐隐觉得不太好,有意保护江翎瑜,就将他揽在怀里劝着:“副将出事,校场不可无人,我下午到军中看一看就回来,顺道去看副将,尚书大人不要去了,你是病人,身子不妥,也受不住惊吓,安心在郡王府卧床休养就是。”
江翎瑜柔声轻笑:“那就有劳将军了。”
一行人正商量着要回去,只是还在等宅子里还没出来的人,江翎瑜吩咐他们把何蓉书房里的书全拿来,还有卧房的,都收拾稳妥,就可以启程了。
从何府到郡王府这一段路不甚远,路面上满是积雪,江翎瑜病了几日,没有玩雪,现在提起兴致来了,非要拉着唐煦遥走回去。
积雪未消,但买卖家还是得出来挣钱,走到集市上,摊主多半都出来了,有卖点心的,糖渍酸梅的,还有糖葫芦什么的,各色吆喝,实在是热闹。
“还有卖糖葫芦的呀,”江翎瑜难得出来走走,很是开心,“简宁,糖葫芦好不好吃?”
“还好吧,酸甜的,”唐煦遥低头与美人对视,“你不曾吃过?”
“不曾。”
江翎瑜摇头:“父亲说我肠胃不好,不让我吃这些又酸又硬的。”
“那就买一串,宝贝,站在这等我。”唐煦遥说罢,亲了江翎瑜一口就去了,不一会子就拿来一串糖葫芦,糖壳冻得很脆,把鲜红的山楂裹得晶莹漂亮。
“宝贝尝尝,”唐煦遥捏着竹签,将整串糖葫芦送到江翎瑜唇边,还不忘嘱咐他,“你父亲说得也没错,我也怕你吃多了这些酸的,要犯腹疾。”
江翎瑜咬了一小口,嚼了几下,口中酸酸甜甜的,觉得这个味道很是喜欢,又缠着唐煦遥:“好吃,你再让我咬一口。”
“嗯,”唐煦遥笑盈盈的,看着江翎瑜时满眼溺爱,“嚼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