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其实骆青山也隐隐有预感,何蓉可能凶多吉少了,因为伙伴说的那股血腥味,骆青山也嗅到了,这时候他心里也开始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不愿意靠近那再熟悉不过的何府。
  一行人推杯换盏到深夜,连风月场都要关门了,才从馆子里出来,都还绕道了,干脆不走那条官道,提灯笼走在小路上,心里都比头一次经过更踏实些。
  第二日,江翎瑜跟唐煦遥早早就起来了,换好朱红官袍,一同乘轿子往紫禁城去了。
  复命一事,二人提前让莫羡去通报了,廖无春也及时告知崇明帝,再将那礼部尚书叫回来准备各类事宜,多方忙碌下,还是紧着忙着把事办好了,这样,江翎瑜和唐煦遥来时就不先去奉天殿上朝,先行加授柱国封号大典。
  崇明帝十分器重江翎瑜跟唐煦遥,更不顾与唐煦遥是血脉至亲不得僭越一事,破格赏赐黄绸子斗篷,一人一件,亲自为他们穿上,再仔细打理,无上荣耀,看愣了下头一众大臣。
  天子亲自给江翎瑜跟唐煦遥撑腰,都快把周竹深气吐血了。
  礼成,众人本要到奉天殿去上早朝了,崇明帝背着手俯视群臣,发现除了外调的大臣不在场外,还少了一个人,四下扫视,没有见到何蓉,就问廖无春:“无春,何爱卿呢?”
  “回圣上,臣并未收到何大人告病不来的消息。”
  廖无春如实回禀:“圣上昨日下了早朝头痛,臣就没说,也是怕打扰您歇息,其实昨日何大人也没来,臣也是没有接到任何告病的消息。”
  “嘶,”崇明帝皱眉,“不应该啊,朕记得何爱卿很是守规矩的。”
  “圣上,”骆青山上前一步,将昨日的见闻告诉皇帝,“臣与同僚外出喝酒时是夜幕刚临,天还不是很黑,何府却四面不掌灯,门口也无人挂灯笼,臣与同僚一共五人,都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自此,下面的文武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连周竹深都跟着聊了,崇明帝虽默不作声,但看周竹深的表现,霎时间就确定江翎瑜第一次在文华殿遇袭险些丧命,就是他主导的。
  因为上次崇明帝说找不出凶手,要对百官先行棍刑,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唯独周竹深冷着脸站在不远处。
  “不好,”江翎瑜觉得何蓉是遭了不测,口中喃喃,“出事了。”
  崇明帝回头看江翎瑜:“江爱卿,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江翎瑜点头:“回圣上,臣好些了,多谢圣上关怀。”
  “那就有劳江爱卿与唐爱卿到何侍郎的府上一探究竟,这都快过除夕了,竟还会出这样的事。”
  崇明帝又想起件事,问唐煦遥:“煦遥,前些日子你说给江爱卿的保命药是道观给配的?”
  “正是,”唐煦遥如实说,“仰赖那日守在文华殿里的高功,挽救江大人性命,事后分文不收,臣已往四时观送了钱粮,弘教义,为神明塑金身。”
  “好,无春啊,一会子你去经办,即日起就举国推行道教,”崇明帝眉目敦肃,“道法自然,教义恢廓,是该天下人颂扬。”
  廖无春紧着过来:“圣上英明,臣这就下去办。”
  事说得差不多,大典也结束了,江翎瑜要和唐煦遥一同办案,故而将黄斗篷都脱了,叠好了捧在手里,刚从午门出去,听的有人在身后追着喊:“江大人,主帅!”
  两个人回头,见是骆青山跑来,看着很是疲惫,气喘吁吁地在原地站定:“可否带我去何府看看?”
  大家都是同僚,又认识,江翎瑜如今权势颇大,其实带上他也没什么的,但也总得问清楚:“骆副将,怎么了?”
  “何大人是我的教书先生,我与他多年交情,亲如父子,”骆青山有些沮丧,“如果不是昨日太过于害怕,我肯定就进去看看了。”
  “害怕?”
  唐煦遥觉得很不可思议:“有什么东西还能让我的副将害怕啊?你如此骁勇善战,我倒想不通有什么能吓着你。”
  骆青山唇间嗫嚅:“主帅,其实去打仗,我听夜里风急鬼哭,也害怕。”
  唐煦遥:“........”
  “你八字硬,能镇得住,”江翎瑜挽着唐煦遥的手臂,“那些东西不敢找你,就找弱些的,想必骆副将在沙场不堪其扰许久。”
  话说回江翎瑜刚才提到的事,不得不说大琰选将军不光是看嫡出庶出,是否高大威武,父亲是什么王什么侯,还要找道士看八字的,要不然整个五军都督府,官比唐煦遥大的比比皆是,为何非要让他带兵打仗,直接越过左右都督,给他无上荣耀,因为他的八字硬,加之身强,能压得住天地间细微的变化,也就是战场上的变数,军师起卦,将军手握命数,保证事事都按既定发展,求得顺遂。
  唐煦遥挠挠头:“我不懂,夫人说什么我都信,高功前来治病救人,我也只会拿银子致谢,夫人说的我虽信,那我也听不懂。”
  “傻子,”江翎瑜与唐煦遥十指相扣,笑容很是甜蜜,“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何府离着紫禁城不算远,有权势的大员一般都住在那附近,或是在皇帝赏赐的府邸群处,这就是京师内两处供朝廷大员居住的奢靡之处,几乎每座宅子都是三进三出,里头有山有水,规格也只比皇家园林差一些而已,已经是平凡百姓所不能及。
  三个人下了轿子,江翎瑜在前,唐煦遥和骆青山都在他后头,一个居左,另一个居右,廖无春也跟着去了,到了大门口,他上前敲门:“何大人?”
  里头的是一阵死寂,没有人来应门。
  江翎瑜抽了抽鼻子,仔细嗅着,原本是什么都没闻出来,等了一阵子后,真的辨别出来一股血腥味,还是很新鲜的血,放出来不超过一整天。
  因为江翎瑜小时候在午门刑场闻到过,这个味道,实在是熟悉,时隔十几年也没有忘。
  “破门吧,”江翎瑜眉目凝重,“何大人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骆青山一听这信,登时心如死灰,忙与廖无春一同砸门,也可以从墙外翻进去开门的,不过没人有这个胆子,既然两日夜里不燃灯,都是这么静悄悄的,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何府上上下下,被尽数灭门,无一活口。
  如此惨案,自然没有人想第一个看见。
  砸门声引来许多百姓驻足,江翎瑜他们前来有五军都督府的人护送,被围得实在严实,百姓过来看热闹,就被五军都督府的人喝退,可就是怎么劝都有人围着,里头一个懂行的将士说:“跟你们说啊,里头有了不得的东西,你们看上一眼,哪个命不硬的被缠上了,一家老小不得安宁,谁要来,过来打头阵,第一个进这府里。”
  此话一出,别说百姓,连五军都督府的人都有点害怕了,纷纷退后,百姓则是四散逃了,终究是还有些好事的,唐煦遥也懒得管,只顾着看护江翎瑜。
  骆青山越砸这朱红大门,心里就越是悲怆,想着先生遇害,不禁掉了眼泪,渐渐嚎啕大哭,被廖无春喝住:“不许哭,这外头如何能掉眼泪,副将,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骆青山不再出声了,眼泪真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落在衣衫上,“哐啷”一声,门终于破开,见此场景,所有人均踉跄后退:府邸里头血流成河,仆役三三两两倒在空地上,都被折磨得不成样了,像血葫芦,有肠子顺着破开的腹部流出来的,还有肺脏生生被挖出来扔在地上踩碎了的,红粉的腥软碎块飞溅得墙上都是,还有白花花的脑浆,肢体碎肉横飞,铺陈遍地,死者面容狰狞,生前一定受了极大的痛苦。
  场面之惨烈,只言片语,不能尽述。
  骆青山愣愣地看着满地尸骸,忽然想起昨夜伙伴说得那些话:何府四周有影子,一些只有身子,没有脑袋,还有一些脖子被砍断半截,所以歪着脑袋。
  离着院墙最近的数十具尸体,确实是这个样子的,骆青山顿时从头凉到脚,头皮一下子麻透了,惊叫了声,扭头就往外跑。
  谁知道昨夜同伴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骆青山已经不敢想了,哭嚎着大叫“先生”。
  唐煦遥也是愣了许久,才想起来给江翎瑜蒙住眼睛,才触碰到江翎瑜,他就捂着心口要蹲下,呼吸不畅,每喘一口气都很是用力,雪白的素手也发颤。
  “江大人?”
  唐煦遥急忙抱住江翎瑜虚软的身子,拨开他冰凉发颤的手,摸一摸他的心口,他脆弱的心脏在掌下杂乱地撞,唐煦遥即刻意识到他心疾犯了,急忙从怀里摸出药瓶:“江大人,你这口气喘深些,缓一缓心悸,我这就给你拿药。”
  江翎瑜快要站不住了,心脏疼得厉害,身子上的力气几乎是片刻就消失殆尽,想抬起手臂搂着唐煦遥的腰,如此简单的动作,在心疾发作之时都是奢求。
  “将军,”江翎瑜仅在片刻之间就气若游丝,“我疼......”
  “乖,吃了药就不疼了,再撑一下。”唐煦遥很拼命地抱稳江翎瑜,他再轻也是个瘦高的弱冠男子,单手抱着也是费些力气,越着急,唐煦遥越抱不住他,没法子腾出来手专注拿东西,适时众人围拢上来,怕江翎瑜在虚弱之时再度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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