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廖无春答应的干脆,办事更是利索,扶着江怀回去,就折回来:“将军,怎么了?”
  “莫羡很尽心尽力了,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唐煦遥知道廖无春狠毒,特替莫羡求情,“你不必太动气就是,要是摧损一员良将,任东厂人再多,终究也是损失。”
  廖无春笑笑:“好,将军心地良善,倒是莫羡的福气。”
  “廖提督,”江翎瑜见他二人聊得差不多了,弱声插口,“我倒是想问你,我与父亲上次见面,他的精气神尚可,乌发居多,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白发苍苍了?”
  廖无春说了实话:“从知道江大人遇刺那一天晚上。”
  江翎瑜心尖上的肉好像被狠狠拿刀剜了,疼痛伴着苦涩,着实让他缓了好一阵子,又开口:“那他为何来了保定府?官员不是…..不是不能私自,探望外出巡抚的亲眷么?”
  廖无春就把江怀在养心殿受得那些屈辱,连带他更衣时口中念叨的话完完整整转达了,江翎瑜与唐煦遥闻言面面相觑,沉默良久,江翎瑜才轻声喃喃:“他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唐煦遥不知道该怎么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劝美人,就依旧将他护在怀里,静默着陪他。
  “江大人,唐将军,”廖无春这人务实,无心陪他们多愁善感,有事就说事了,“我此行,除了皇帝的旨意,还带来了些了不得的消息。”
  第84章
  “嗯, ”江翎瑜微微颔首,“你说就是。”
  “一是太傅前来,是想接江大人回去, 因为朝中人情淡漠, 各府凶险, ”廖无春提前把这事透给江翎瑜,“太傅不忍您三番五次地处于危难之际, 给皇帝磕了十几个头,才得了这次机会。”
  廖无春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提前给江翎瑜提个醒, 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说白了廖无春不想让江翎瑜走,他简直是个全才,擅阳谋,也擅阴谋,能听懂明里暗里的话, 更懂得人情世故,礼尚往来,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目前处于劣势, 歹人在暗他在明。
  但这是周竹深的缺点, 不是江翎瑜的, 也正因为这个, 廖无春才有机会接近江翎瑜, 人情本身就是笑面博弈,是相互制衡,没有相欠就不会长久。
  江翎瑜和廖无春都是聪明人,对不成文,不明说的规则心知肚明, 这场博弈才精彩。
  “我不走,”江翎瑜阖上眼,在唐煦遥怀里艰难地喘着,“我自己受这些人的暗害也就算了,这次还连累了将军,我不找出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的幕后主使,誓不罢休。”
  江翎瑜还是心软,话说完,就开始觉得江怀可怜了,可也不愿意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是左右为难。
  “霖儿,不必记挂我。”
  唐煦遥觉得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也动了心思:“我也不愿见你再受伤害了,回去也好。”
  廖无春:“........”
  其实廖无春比谁都会装,但听唐煦遥说这样的话,脸色还是瞬间就不好了,眼眸也极阴沉,翻着眼白,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让江翎瑜看了个清楚,见他异状,一切都了然于心。
  自从当了这个东厂提督,记不清是第几次敢怒不敢言了,要是江翎瑜听劝卸任,廖无春真的会想办法让唐煦遥的官当得如履薄冰。
  江翎瑜再次回绝:“简宁,我不能走,我先前就说过,这件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卸任也无法保全我,更无法保全我的父母。”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继续在朝廷任职,皇帝怜爱我,你们想要什么我得不到?我扛过这几遭祸事,才能在朝野之中站稳了,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江翎瑜缓缓侧过头,盯着廖无春,轻咬出几个字:“无春,你说是吧?”
  廖无春眉开眼笑:“是,大人说得极是。”
  廖无春打心里欣赏江翎瑜的手段,不等皇帝嘉奖,廖无春都得想方设法地护好了他。
  英雄惜英雄,美人也惜美人。
  江翎瑜已经知悉廖无春提这件事的意思,这么答也算是投其所好,人越聪明,心也就越复杂,江翎瑜当然是不光咽不下这口气,他想要柱国,再成左柱国,想要只比崇明帝低一级的权力,江翎瑜要的是权倾朝野,让江家和唐家拧成一个崇明帝都不敢擅动的政治集团。
  江翎瑜不想反,不想谋逆,没意思,他就想看皇帝害怕又不敢动他的样子,一国之君像个躲猫的老鼠,这才有意思。
  此事终了,廖无春迟迟不开口,江翎瑜倒是主动问他:“无春,我听你的意思,还有第二件事?”
  “是的,大人,我从西厂那边,发现了一个不小的疑点。”
  廖无春如实说:“有一日我在千步廊站着,嗅到一个西厂的小宦官身上有檀香味,我就想,那小宦官身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木料的味道,我就找皇帝问了问,如今朝中谁有资格用檀木的衣柜和陈设,皇帝告诉我几个人,平阳郡王,太傅,江大人,唐将军。”
  廖无春顿了顿,继续说:“最后就是周竹深,大人,将军,您说这周竹深府上用檀木柜子,西厂一位宦官身上有檀香味,那宦官面生,我从未见过,还不懂规矩,像是个新来的,所以,这是两件事有何种联系呢?”
  垂眸照料江翎瑜许久的唐煦遥神情忽然抬起头,自廖无春来了,唐煦遥只说了那一句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霖儿,廖无春一说此事,他霎时间警觉,隐隐地有预感。
  廖无春又不是傻子,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事来让钦差跟将军猜谜语,现在唐煦遥笃定此事与江翎瑜有关。
  紫禁城,西厂,江翎瑜,周竹深,檀香,一个很面生的,新来的西厂太监,顺理成章地在唐煦遥心里拼成一个完整的线索,矛头完全指向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前所未有。
  刑部尚书文华殿遇刺案。
  这也是唐姓君主开国至今,唯一一桩遇袭官员幸存的案子。
  “廖提督,”唐煦遥伤情未愈,又忙着照料江翎瑜,疲惫得很,双眼无神,不冷不热地开口,“要是俘了此人,望提督将他交予我处置。”
  廖无春勾唇轻笑:“将军既然开口,我势必要将此事办妥。”
  江翎瑜又咳了两声,唐煦遥为他擦拭唇角的血,他弱声说:“无春,你舟车劳顿,倒是我们对不住你。”
  “大人,哪里的话,”廖无春诚惶诚恐,“能来探望大人与将军,是我的荣幸。”
  “自贬也好,实话也好,我倒也不避着谁,就是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本事都见不得人的,所以我也喜欢文人雅士,还有那些精通权术手段的翩翩公子。”
  江翎瑜绕了一大圈,廖无春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一头雾水之际,他缓了口气,接着说:“将军他人直爽,任职许多年,也没在朝廷里结下党派,我原本嫌他粗笨,后来才明白,我之所以爱他,就是在他的干净,直白,但这样正直的人混不开朝廷,无春,你说是不是?”
  廖无春笑笑,表情忽然有点不自然了:“也没有,唐将军如此,难能可贵,处处都有好人,总会欣赏他的。”
  绕这么一大圈,江翎瑜的言外之意何其简单:唐煦遥是我的男人,他说什么傻话,再怎么触动你的利益,也得给我忍着。
  其二,江翎瑜借唐煦遥的性格,拿“正直,干净”的字眼刺廖无春,倒不是看不起他是宦官,只是说你我都脏,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我你也活不了,动唐煦遥我就撂挑子,你也得完蛋。
  刚怜爱完江翎瑜,被狠狠这么一怼,廖无春脸色当然不好看,但也是今天的第二轮敢怒不敢言,能屈能伸,也算是活明白了。
  “多谢你这一程,辛苦了,让江玉带着你去休息吧。”江翎瑜用最虚弱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不停地咳血,气若游丝,真的像是朝不保夕,但他就能压得住廖无春没有底线的试探和冒犯,别人都不行,崇明帝都让廖无春绕得团团转,可见江翎瑜的本事有多么大。
  廖无春一走,奉一书又进来了,来往探望的官员把江翎瑜累坏了,唐煦遥忙替他应承,把人打发着办案去了。
  这些天江翎瑜一直在吐血,唐煦遥忍着腹痛昼夜看护着,在唐煦遥疲惫不堪才睡下时,江翎瑜就悄悄将手伸进他怀里,摸一摸他的腹部,两个人歇息的时间几乎是颠倒的,相看两生欢,只是没力气亲热。
  两个人一直病病歪歪的,心里头总是放不下对方,睡得也不安稳,故而身子恢复缓慢,待卧床第八日,才真的好些了,莫羡来摸了摸江翎瑜心口处伤了的几根骨头,说是能稍微坐起来一阵了,不必整日平躺着。
  这阵子江玉跟唐礼带着几个仆役出门到集市上去了,眼看着京府来了这么多人,两位主子是吃不下什么,三餐只做鲜虾鱼糜羹对付对付,廖无春跟江怀他们可不能敷衍,主子们也都批了,给管家支配的银两翻倍,只消去买些好东西。
  唐礼仔细挑着白菜和牛肉,江玉不如他,就在旁边看着学,弯着腰待累了,直起身子来继续看,忽然让后头经过的一个猎户吸引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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