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快救人,”莫羡喊诸位随从过来,见如此惨状,他心如死灰,人活着还好,要是江翎瑜跟唐煦遥横尸荒野,廖无春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莫羡近乎绝望地大吼,“两位朝廷大员不能死啊,你们快些来救人!”
  第81章
  众随从不敢怠慢, 围在翻倒的马车边,七手八脚地扒开碎裂的木头,掀开帘子, 见唐煦遥把江翎瑜搂在怀里, 江翎瑜则伸出手臂, 护着唐煦遥的头,他的太阳穴离这支出来的木头碴只有不到半寸, 多亏了江翎瑜,他幸而保全要害。
  出事前的最后一刻,两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对方, 被找到的时候也紧紧地抱着,一时间竟没法将他们分开。
  莫羡挤过人群,颤声喊着:“大人,将军?”
  里头依旧一片死寂,两个人早就在剧烈的撞击下意识全无, 莫羡急忙试一试两个人的脉搏,唐煦遥身子壮硕,扛住了许多下撞击, 尽管受了些内伤, 脉搏依旧稳健。
  再一摸江翎瑜的脉, 莫羡心下暗道不好, 心脉微弱杂乱不说, 还伤了肺脏,应该是马受惊了拖行车身撞在树上,再度重创了江翎瑜。
  “都过来,”莫羡果断叫来与自己一同来保定府的弟兄,除茗儿留在廖无春身边了, 还剩下八个人,“出来三个人去追刺客,我刚才在路边看到了一个黑影,怀疑是此次意外是一场计划严密的谋杀。一人去校场把骆副将喊来,一人立刻策马回京,将钦差大人与镇国将军双双遇刺一事启奏圣上,剩下的三个人把唐将军送回京府安顿,江大人身子轻,我背着他快些赶回去,他的伤势经不起耽搁了。”
  人群散开,莫羡有点后悔让下属到京师送信,可是转念一想,瞒报,不报,岂不更是赌么?
  到时候廖无春知道,莫羡的下场只会更凄惨,此时报信幸而得两位大员说情,说不定能让主子罚轻些,不至于落得身残。
  众人领命:“是。”
  莫羡急坏了,可碰江翎瑜还得轻轻的,尤其不能颠着腹部和心口,江翎瑜虽从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实际比唇角涌血的唐煦遥伤势重得多,脉搏弱得需要屏息凝神才能探到,莫羡还没来得及触碰他的身子,刚才撞击严重,许是肋骨也要断几根,断口尖锐,万一伤着肺脏是因为让骨头扎穿了........
  莫羡不敢往下深想了,在心里把能拜的神都拜了一遍,直到进京府的门,还一直在祈祷江翎瑜不要死在保定府。
  因为江翎瑜一旦出事,莫羡也就到头了,廖无春不会留下他的活口,因为廖无春从不容忍下属有重大过失,多么得力的干将,哪怕左膀右臂,像吉祥和茗儿一样身处能决策大局的地位,渎职也要杀。
  “快在床上铺些厚软的被褥,再拿一盆热水。”
  莫羡背着昏迷的江翎瑜闯进京府,吩咐江玉:“江大人出事了,我得先给他看看伤势。”
  江玉见主子唇瓣煞白,登时六神无主:“头领,我家主子怎么这样了?”
  “你想让江大人活命就先别问了,”莫羡气急了,高声大吼,“快去准备!”
  莫羡把江翎瑜送到卧房里,和江玉一起扶着他躺下,俯身将指腹按在他护着心肺的道道骨骼上,一段一段仔细地触摸,顺便吩咐江玉:“唐将军也伤着了,待我的随从回来,告诉他们把将军安置在隔壁的卧房,这样分开躺地方大些,我也好分别治伤。”
  说话间,送唐煦遥回来的那批人进了京府,一片喧闹声中,江玉赶快跑出去,协助他们做事,莫羡继续为江翎瑜诊伤,按到心肺交接处的骨头有些松散,但没移位,肯定是没有扎进里头,后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莫羡长舒一口气,江翎瑜伤势虽重些,好歹是脏器内外完好,顶多是撞伤挫伤,内部出点血,过些天自己就回去了,任是多疼,慢慢将养也能恢复,一旦肺被尖锐的断骨刺破,腹内脏器严重出血,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江玉与唐礼两个人跑前跑后地安置,听说江翎瑜情形不好,又一并跑进这间卧房里,在这问东问西。
  “还行,不算无可挽回,只是江大人身子太弱,有诸多疾病,很有些不好办。”
  莫羡正拿着银针扎在江翎瑜心口上,怕他肺上的伤牵连了心疾发作,想尽了办法让他平稳下来,顺便跟江玉道歉:“江管家,刚才是我冒犯了你,我当时不知真实情况,只怕耽误了救钦差大人的时机,抱歉,实在有失礼仪。”
  “不要紧的,此事也是我有错在先,”江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翎瑜,他紧闭着双目,唇瓣苍白,无声无息地仰躺着,越说越是声颤,“只要,只要我家主子能保全性命就好。”
  先前江玉惹江翎瑜生气,两个人许久没说过话,但看他和唐煦遥有说有笑的,也挺安心。
  第一回江翎瑜遇刺,两个人还不算熟悉,有过节在先,关系好不到哪去,如今他再度濒死,江玉才真的明白唐礼先前所说,把主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时,见他遭罪受苦,心都在滴血究竟是什么样的痛楚。
  他还那么年轻,江玉恨不得躺在这床铺上昏迷不醒的人是自己,只要能换江翎瑜能平安无虞,什么代价都愿意承受。
  从午时下刻开始,江玉跟唐礼就守在各自主子的房里看护,从夕阳西斜,再到日落,天幕阴沉,两个人都没有醒转的迹象,莫羡一直两头跑着,唐煦遥情况好些,但身上也是多处挫伤,所幸没伤到骨头,腹侧的脏器受了磕碰,待醒来肯定是免不了腹痛,想着到正堂去,为他开些止疼的方子。莫羡一出门,发觉外头飘雪了,细细碎碎的,落在脸上十分冰凉,外头风不大,但冷得刺骨。
  “莫羡,”骆青山此时才到,风风火火地赶来,将莫羡截住,“我们主帅怎么样了,江大人呢,他可好?”
  “都昏迷不醒,尤其是江大人,伤得太重。”
  莫羡长叹:“唐将军轻些,但情形也不是很好,车翻后马匹受惊,拖着他们被撞击几次,我们找到两位大员的时候,将军正把江大人紧紧抱在怀里,想必是已经替他扛住了大半的致命伤。”
  骆青山面色凝重,搓净手上落的雪:“先带我看看江大人吧。”
  “嗯,”莫羡带路,“这边请。”
  同时刻,莫羡的人已经带着消息到了紫禁城,跟廖无春一说,气得他当时就狠狠甩了那人一个嘴巴:“一帮废物,咱家就是这么教养你们的?我告诉你们,江大人跟唐将军出事,把你们都杀了。”
  话说完,廖无春就吩咐吉祥守午门,自己小跑着到养心殿报信,见了崇明帝就跪倒在地:“皇上。”
  “怎么了?”
  崇明帝从来没有见过廖无春这样,忙把蘸了薄墨的小狼毫放下:“无春,你说就是。”
  “皇上,”廖无春深吸一口气,尽管已经稳定过心神,还是禁不住手抖,“刑部尚书江大人,镇国大将军,唐都督,在保定府双双遇刺,二人伤势很重,是否能保全性命也未可知。”
  崇明帝皱眉瞪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钦差大人和镇国将军遇刺,”廖无春低着头重复一遍,“伤势很重。”
  崇明帝百思不得其解,唐煦遥带了那么多的人,都是精良将士,不说江翎瑜,连他们的主帅都保不住吗?
  “你告诉朕,”崇明帝将铜制镇纸扔出去,砸在廖无春手边,“朕的两位爱卿为何频频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无春如实把两个人出事的经过说了,崇明帝稳定心神,当即决策:“叫刑部的左右侍郎过来,朕有急事要找他们。”
  廖无春不敢耽搁,保定府下雪,京师也有些,雪不甚大,天气着实是不暖和,所以刑部的的左右侍郎,奉一书和祝寒山早早就各自更衣进被窝了,没人夜里忙琐事公务,廖无春一来,又匆匆忙忙换上官服,冠都没系就去紫禁城了。
  崇明帝无非是派遣其中一个人过去,因为江翎瑜和唐煦遥是在办案途中出了意外,案子得有人办,崇明帝扫视过去,说:“奉一书去吧,祝寒山暂提官阶,位同正二品刑部尚书,替江爱卿打理刑部各项事宜。”
  崇明帝知道这事大,惊动的官员很少,是想对此事保密,但唐郡王和江怀,也是不得不派人通知的。
  两朝老臣,一片忠心,他们的至亲骨血遭了横祸,崇明帝没有瞒着他们的理由。
  唐郡王知悉此事,跟王妃心急如焚,都打算收拾东西到保定府去看一看唐煦遥了,又含着眼泪作罢,只能与夫人抱着哭一场。郡王行事畏畏缩缩,儿子置身危难,都无法去探望,因为唐姓是皇室宗亲,此时执意到保定府去,实则是不满崇明帝的举措,是在责怪他,普天之下谁敢责怪皇帝?
  帝制就是如此,不但伴君如伴虎,规矩要面面俱到,皇族皇亲在重压之下,活得异常艰难,有泼天的富贵,自己的生死却由着别人做主。
  江怀也接了信,与江夫人面面相觑好一阵,到了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时候,老泪纵横,把正堂里的瓷器全砸了个遍,摔碎了的瓷片再捡起来砸,手上血口斑驳,疯了一样地哭喊:“我的孩子,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的孩子已经病了许多年了,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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