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江翎瑜俯身咳了两声,忍着心窝处的灼痛,再吐了一口,才算是稳住些,低低地喘着,张口时声息很轻:“没吃,我不饿。”
  “宝贝乖,抬起头来,”唐煦遥放下盆,从矮柜上拿起一条干净的绢子,捧着江翎瑜的下巴尖,为他擦拭着唇角的污秽,“咱们擦擦嘴,躺着等我,我去拿些水来给你漱漱口。”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躺下,为他掖好被子,转身之际,手腕让他一把攥住,用力地往回拽,冰凉的指头钳得唐煦遥掌根处发疼,身后声息虚软温柔:“简宁,你别走。”
  第71章
  “好好, 我不走。”
  唐煦遥揉揉江翎瑜的脑袋:“那我去吩咐唐礼倒碗温水来。”
  江翎瑜这才答应,知道唐煦遥不走远就放心躺下,阖上眼没一会子, 就觉得自己被抱起来, 偎在比床褥更软的地方, 还有些清淡的木樨香味。
  “好些了吗,”唐煦遥怀抱着江翎瑜, “怎么吐了呢?”
  江翎瑜依旧阖着眼:“不知道。”
  “午膳吃些粥?”
  唐煦遥想了想,问江翎瑜:“还是想吃虾仁汤面?”
  “我不想吃,”江翎瑜听门响睁了眼睛, 见是唐礼进来,又将眼皮阖上了,“真的不饿。”
  唐礼给唐煦遥递上水碗:“主子,江大人怎么吐了,要不要请大夫?”
  江翎瑜闻声轻轻摇头, 唐煦遥只好替他回绝:“江大人这些日子累着了,不喜见人,卧床静养就是了, 要是一会难受得厉害, 就让莫羡来看。”
  唐煦遥伺候着江翎瑜漱过口, 还没扶着他躺下, 正在怀里抱着, 腾出手将碗递给唐礼:“去煮碗虾仁汤面,面条要软些的。”
  江翎瑜不情不愿地念叨:“都说了不想吃。”
  “不吃不行。”
  唐煦遥扶着美人躺下,自己撑着床榻歪坐着,手伸进他衣裳里头:“揉揉肚子好不好?”
  不等江翎瑜说话,唐礼折回来了, 在门外说:“主子,江大人,出了点事。”
  唐煦遥还保持这个姿势,坐在江翎瑜身边,掌心覆着他的腹部轻轻揉搓:“进来吧。”
  唐礼关好门:“主子,那伶人说想见江大人。”
  唐煦遥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什么伶人?”
  “就是,上次假借江大人名号为自己招揽生意的那个,依旧羁押在京府的柴房里。”
  唐礼说:“今日江玉去送饭,回来就说他想见江大人,说是有年迈的父母要赡养,想走。”
  “想起来了,”唐煦遥很不屑,“我当是什么伶人,原来是那个婊子。”
  江翎瑜本不插口的,听到这忽然冷笑了声,闭着眼睛慵懒开口:“我早让莫羡查过他,要是狸猫换太子事败,他死了,我倒想给银两救济那穷苦人家,结果往上数三代都凑不出一对父母,他是立着两个眼睛说谎。”
  唐煦遥没再说什么,只抬起手,拢着指尖悬停在颈侧一撇,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唐礼会意,点点头就出去了。
  唐煦遥是觉得,能让他活到今天,已经是看在江翎瑜还拿他有用的份上了,莫大的宽限。
  唐煦遥事做得无声无息,本以为江翎瑜不知道,想说些温软话哄一哄,江翎瑜却先一步开口:“把人做了?”
  “霖儿,你.......”
  唐煦遥一下子将话都咽回去:“你怎么知道?”
  “其实你与我很像,”江翎瑜白皙的眼皮撬开一道缝,冲着唐煦遥勾唇笑笑,“要是多说几句,我也会下令做掉他。”
  唐煦遥揉着美人顺滑香软的黑发:“我以为你会阻拦我,责备我太狠心。”
  “你不狠心我才责备你。”
  江翎瑜伸出细长的食指,勾起唐煦遥散落在耳侧的一缕长发,慢慢绕在指腹上,柔声笑了:“我不像你想的那么温柔,后悔吗?”
  “那是我想不起来从前的事,谁见如此温润的美人第一面,不是猜着你性子单纯。”
  唐煦遥乐了:“今日一梦,我想起来的事不单那一桩,还有些别的,你小时候可坏了。”
  “哦?”
  江翎瑜饶有兴趣,追问:“还有什么?”
  “你可记得太傅曾带你去紫禁城?”
  唐煦遥翻着眼睛回忆:“去的前一天,咱俩刚捉弄完吏部尚书的公子,各自回家时你说要去紫禁城玩,转天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你左手袖子上有一大片血,我以为你伤着了,结果你拎起一片肉,说是从午门刑场捡的,拿来给我看。”
  江翎瑜瞪大了眼睛:“真的?”
  “那时候你太小了,只有五岁吧。”
  唐煦遥气笑了:“你可真是厉害。”
  江翎瑜记不得具体是哪次了,因为江怀带他去紫禁城不止一次,偷着跑出去看行刑也不止一次,唐煦遥所说,倒像是自己会做的事。
  江翎瑜倍感失望,因为唐煦遥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这样一朵娇花就装不下去了。
  “嘁,”江翎瑜满眼不甘,“真没意思。”
  唐煦遥皱眉:“什么没意思?”
  “你什么都知道,”江翎瑜斜眼睨他,半笑半恼,“我就不是你那怕黑怕血的宝贝了,你不疼我怎么好?”
  “我怎么能不疼你,净说傻话。”
  唐煦遥凑上去亲吻美人的脸颊:“从用过午膳,你就要卧床休养,待骆青山带兵到保定府,就要着手查案了,那么费心费力,我担心你身子吃不消。”
  唐煦遥给江翎瑜轻轻按揉腹部,掌心摩挲着他脐周细嫩的软肉,想起以后的日子能长久地跟他厮守就不自觉喜上眉梢,兴冲冲地计划未来:“咱们回去,就互见高堂,然后成婚,他们一定比我更爱你。”
  江翎瑜不解:“为何?”
  “他们喜欢白净漂亮的,还要爱读书,就似你温润儒雅。”
  唐煦遥笑吟吟的:“等你嫁给我,日子就安稳了,不必处处忧虑,累得你总是腹痛。”
  “我也想,”江翎瑜撩起眼皮,看着上头粗糙的房椽,喉间轻叹,“但你我断袖本就不风光体面,权臣将门联姻还是大忌,如今皇帝主动赐婚,我只怕是一场盛大的鸿门宴,本就是泡影,引你我去送命的。”
  “不会的,”唐煦遥听美人说这样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子,虽有些慌,还是不愿意让他多想,苦费心神,还是硬着头皮安慰他,“他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话都放出去了,如何后悔,再说了,廖无春不是还能保........”
  “他能保谁,保你还是我?”
  江翎瑜苦笑一下,温声打断唐煦遥的话:“廖无春的无情无义,你与我加一起都不及他分毫,要是你我身陷囹圄,他第一个给自己开脱关系,你信不信?”
  唐煦遥沉默半晌,再开口事很是忧虑:“我虽比你年长些,看事可真的不如你,不愧是命官之后,思索的条理远胜于我,太傅的本事可见一斑,可为何他不将力气用在权术上,官至正二品的刑部尚书,致使你出身门第不高。”
  “他老古板啊。”
  江翎瑜颇为不满:“我不止一次告诉他,要是花些时间巩固党羽,左右逢源,有周竹深什么事了?可不早登了首辅之位,他只说做官讲报皇帝的恩,问心无愧,到底是为何愧,来世上一遭,给自己画了大半辈子的笼子,到处都是条条框框,自愿去做被豢养的鹰,这样就无愧了吗?”
  “那倒不是无愧,”唐煦遥接茬,“是学会糊弄自己了,顺应朝廷所需,完全迷失自我,剩下的就光是古板和偏见,上次听他说些立牌坊的话伤你,我还怪道这人怎么回事,如今一看,对你可是寻常事了?”
  “自然如此。”
  江翎瑜闭着眼睛,唇角微微翘起,长舒了口气:“话说回来,虽说我父亲对朝廷有大功,但实打实把我的路都堵死了,简宁,你看皇帝拿出如此的嘉奖,走北直隶这一遭,不要我的命,也得生扒我一层皮。”
  说话间,江玉送上两碗虾仁面来,还拿了精致的小碟儿盛了些糖渍不久的梅子,芯子还是很酸的,与唐煦遥要吃的那碗面一并搁在矮柜上。
  “送这个做什么?这么酸,你还刚吐过,吃不得。”唐煦遥正要让江玉拿回去,江翎瑜瞥了眼,立刻脸色阴沉。
  “不是现在吃的,”江翎瑜十分无奈,“这是他上次在江府听了你的话,让我喝了药压恶心用的。”
  难怪江翎瑜变脸色,这梅子端上来,不喝药是不成了。
  江玉站在床前,满目担忧地劝江翎瑜:“主子,万不能再任性了,先前在府上,您何时腹痛呕吐得这么频繁,都没有个好受的时候。”
  “江玉,待会将药送来晾着就是了,先下去吧。”
  唐煦遥拿小碗盛了些软烂的面条,坐在床边,拿勺捣碎了擓起来:“乖霖儿,起来吃些,我喂你。”
  午时之后,紫禁城内的事办得差不多,总算是消停了一些,廖无春趁着皇帝午膳后少说要睡一个时辰,溜出宫去,看看赋闲在府上的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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