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唐礼与五军都督府的人稔熟,天又黑了,出去十分不稳妥,就劳他们护卫,与江玉坐在马车里,往临水的渔市走。
江玉很是羡慕这样的阵仗:“唐管家,你竟与他们都认识?”
“这有什么,”唐礼不以为意,“先前我家主子去沙场时,这些后军都督府的人操练后,我都管他们一顿热乎饭吃,就都认识了。”
江玉对唐礼的崇拜愈演愈烈,忍不住夸他:“唐管家真是深谙这些交际的道理。”
“一口一个管家的,你唤我唐礼就是,都多稔熟了。”
唐礼听烦了,他向来温厚,虽看不惯江玉做事时常怠慢,语气也是很柔和的:“你待你家主子也太不用心,一天到头惹着他生气,你也知道他身子不好到了快要危及性命的地步,为何不自己长些记性,你有多大的本事拿太傅的名头去训斥他?”
“你要知道,自你入权贵府邸做仆役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至亲至近了。”
唐礼直白告诉他:“江大人是你以后唯一可依靠的人,你我身份卑贱,不敢与说自家主子成了亲近人,可你年长他十几岁,就将他看成你的孩子侍奉不好吗?你至死都要站在他这一边。”
江玉羞愧点头:“是。”
唐礼心善,愿意让江玉意识到跟江翎瑜关系不好的症结所在,让江玉倍加感激,诚心诚意地想跟他多学东西,认认真真地照顾江翎瑜。
这会子已经到了渔市,唐礼下马车,带着江玉到一个摊子前:“成,那我先教你挑好鱼虾,看好了,这种鱼肉细腻,你家主子吃些对身子好......”
待唐礼带着江玉往回赶,江翎瑜也才吃了一个晶莹团子,他嚼得细,吃东西也慢,雪腮鼓着,模样特别可爱,正跟唐煦遥谈天。
江翎瑜拿筷子夹起一个喂给唐煦遥,他迟疑片刻,也是吃了。
“怎么啦,”江翎瑜低头拿筷子尖拨弄藕粉团子,“你吃得好勉强,不喜欢吗。”
“是不喜欢,但吃了也不勉强。”
唐煦遥在烛光下笑得温柔:“因为是你喂我。”
美人轻笑了声,口中的东西还没咽净,不着急吃下一个,只抬起头和唐煦遥搭话:“你说,皇帝会派大军前来协理我办案吗?”
“自然,”唐煦遥只觉得江翎瑜担心得太过了,“皇帝是有求于你,答应封你柱国,升授左柱国,连尚方宝剑都给你拿来了,已经算是百依百顺,派些将士过来算是什么大事。”
“我还忧心他嫌你我事多呢,本来是他烦人,咱们何苦蒙这样的冤。”江翎瑜这些日子也是让病缠得太累,笑起来惨淡疲惫,看这一眼把唐煦遥给心疼坏了,忙坐得离他近了,先摸摸心口,再摸肚子,把他常不好的地方试了个遍。
江翎瑜看着他:“怎么?”
“你又瘦了,”唐煦遥的手最后停在江翎瑜腹间,伸进被子里给他揉一揉,“一会要多吃些,吃不下许多汤面,也要把虾肉都吃了。”
“主子,”这回是江玉前来,站在门外先打招呼,“我送了些汤面来。”
江翎瑜心道这事挺怪,跟江玉已经好久没说话了,他为何送东西来了?
“嗯,”江翎瑜脸上没什么表情,“进来吧。”
江玉“哎”了声,进来将一大碗面搁在矮柜上,那么两撮面条垫底,上头盖上一层红透了的大虾仁,满满当当,有放下一碗香煎鱼肉配上米饭,这个是唐礼给唐煦遥准备的,也顺道吃个新鲜的。
“主子,”江玉放了晚膳也不走,到江翎瑜床前站定,低着头认错,“是我不好,从没有将主子伺候好过,这阵子跟着唐管家学了许多,主子别生气了,我改。”
江翎瑜哭笑不得,什么大道理还要别人教,当真不是个做管家的料子,哪机灵了?连认个错都干干巴巴。
不过知错了也好过关系降至冰点,这事在江翎瑜心里也没那么容易过去,他没太多表示:“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江玉开始学着对江翎瑜无微不至,“主子,那虾煮得硬了些,多嚼一阵,您脾胃弱,吃不好了要难受的。”
江翎瑜:“.......”
这话唐煦遥常说,江翎瑜没觉得哪不对劲,这从他嘴里出来,把江翎瑜肉麻坏了,怎么听怎么别扭。
“嗯,”江翎瑜抿了抿唇,“多谢。”
江玉以为江翎瑜还在生气,心里有些落寞和自责,但主子既然都说让走了,也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也要学着识时务,莫要妨碍人家小两口说些甜蜜话。
“我看江玉还拿了两个小碗,”唐煦遥起身到矮柜那去了,“我给你单盛些晾着。”
江翎瑜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闷胀,大抵是染了风寒的缘故,也不太能闻到味,随口问唐煦遥:“简宁,你吃些什么?”
“我啊,”唐煦遥看看旁边那一碟已经择好了刺的煎鱼,“煎鱼和米饭,应该是唐礼买虾的时候捎来的活鱼。”
唐煦遥盛好汤面折回来,坐在床沿上,跟盖着厚被倚住床围子而坐的江翎瑜面对面的,先夹起一个很大的虾肉喂给他,看着他张口咬下一块慢慢嚼着,边说:“唐礼一买到活鱼,就爱这样做给我吃,炸后只放些盐,他觉得搁佐料炖煮会损活鱼的鲜味。”
江翎瑜咽下口中的东西,柔声撒娇:“那我也想尝尝你的那个。”
美人说话比圣旨有用,唐煦遥忙不迭地就去了,这顿饭唐煦遥喂了很久,盯着美人将那些脆弹的虾肉一口一口嚼细,两个人一块吃了得有大半个时辰。
唐煦遥刚把碗撂下,还没闲一会,唐礼就来敲门了,能听得出来,嗓音故意压低了:“主子,江大人,廖提督那有封密信用飞鸽送来了,莫羡头领说要您二位亲自过目。”
第69章
“哦?”
唐煦遥开门将碗筷送出去:“让他进来吧。”
江翎瑜稍微收拾了一下床铺, 本想起来,但唐煦遥拦着他:“你还病着,不要乱动了, 我只怕你着凉。”
两个人正说着, 莫羡敲了门:“将军, 江大人。”
“进来吧,”唐煦遥随手给江翎瑜掖被子, “仔细着不要带起了风。”
“将军,其实这封密信主要还是您看。”
莫羡肩上停着一只白鸽,将手里的纸条抻开了递给唐煦遥:“江大人才到任不久, 对这二位不熟悉。”
说是那么说,唐煦遥有事从来不瞒着江翎瑜,拿着纸条坐在他身侧,一同细看。
这上头只写了两个字:骆,陈。
江翎瑜看得一头雾水, 他确实不太熟悉,连这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唐煦遥却轻微“嘶”了声, 撩起眼皮盯着莫羡:“皇帝要从后军都督府调人?”
那这两个字, 无疑是代表骆青山和陈苍, 虽军中不明着设副帅一职, 这两个人在各位将士眼里就是实至名归的副帅, 唐煦遥的左膀右臂,如此看来,倒是很难取舍。
“正是,”莫羡点头,“这二位副将, 请将军选出一位,消息需得在次日清晨前送到我们主子那。”
唐煦遥皱起眉:“莫羡,劳你去给我拿支笔。”
莫羡将笔递来,唐煦遥看了一阵,想在陈字上画个圈,临着下笔又停住了。
唐煦遥知道,不管是哪一个来,都是在得罪另一个,这是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于情于理,陈苍骁勇善战,应当让他来的,但他年轻气盛,口无遮拦,在军中数次惹祸,唐煦遥又不是很喜欢他这个人了。
莫羡见唐煦遥在“陈”字上迟疑,提醒了句:“将军,我们主子冒险送此物前来,想必是有深意,事有轻重缓急是真,可又不能都按常理处置。”
这么一说,倒是点了唐煦遥一下,本来对陈苍已是心有嫌隙,干脆就选了骆青山,将纸条折好了交给莫羡:“有劳。”
莫羡只将头点了两点就出去了,见人走了一会,江翎瑜才开口:“平日里,你对麾下那两位副将有多少了解?”
“不多不少吧,我不是很爱与他人交际。”
唐煦遥回忆起在边塞的事:“本来我还没觉得什么,莫羡一提醒,我就觉得有点奇怪,骆青山是自我入朝廷为官就跟随我左右的,赤诚忠勇,功名嘉奖都往我身上推。这陈苍是我征战第三年,皇帝增援我大军之际结识的,将他要来以后,他好大喜功,不念前辈之礼,数次冒犯骆青山,我竟鬼迷心窍了,怎么好一直提拔这野心勃勃的饿狼?”
“我不甚了解他们,”江翎瑜遇事相当谨慎,从不会把话说得太绝对,素手捏着被子往身上再裹了裹,掌心压着腹部,柔声劝慰唐煦遥,“可我对廖无春还是了解些的,他不爱管闲事,想插手的事一定是有些毛病。”
唐煦遥若有所思地点头:“嗯,以后我着重提拔骆青山,他跟随我多年了,让陈苍如此抢风头,我真是对不住他。”
江翎瑜抚着心口,没有答话,垂眸自顾自寻思事,一抬眼皮与唐煦遥视线相碰,他的表情看着挺怪,似笑非笑,眼神上又有点不悦,可不愿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