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唐煦遥把人送走,琥珀核桃仁也就做好了,端着就回了卧房,一推门,床上摆着一个短腿的梨木小茶几,江翎瑜披着的厚黑长发有些乱,茶几正中间摆着个小香炉,他正一丝不苟的鼓捣着,秀眉柔顺,丹唇雪肤,松垮的寝衣半遮冰肌玉骨,认真的样子美得不可方物,唐煦遥看愣了,凝神之际,只觉得他身上似乎萦绕着几缕温柔的光辉。
“回来了?”
江翎瑜没抬眼,卷翘的睫毛轻颤,拿着一条小银棒打香椽,嗓音慵懒:“闻闻这屋里可香么?”
唐煦遥这才注意到,卧房里有薄烟飘过,淡香绕梁,像是十月金秋时桂花园子里的味。
“香,”唐煦遥将盛着琥珀核桃的小碟放在茶几上,“燃的木樨香么?”
“你怎么知道呀?”
江翎瑜笑眼眯着,像明亮的弯月,放下小银棒,拉着唐煦遥的手晃了晃:“你也懂香?”
“在京师时,我卧房里用的熏香也是这个,先前听你说很喜欢这个味道,我就只用这一种了,”唐煦遥坐在江翎瑜身后,伸过手摸摸他柔软的腹部,不轻不重地环住他的腰,“宝贝,你的手热了些,可是睡了一会子?”
“嗯,”江翎瑜将茶几推远了些,回过身撞进唐煦遥臂弯里,柔声撒娇,“你去哪了,我等得都困了,睡醒了你也不在。”
“又让宝贝醒来找不到我了,对不起。”
唐煦遥小臂撑在美人温热的腿弯下,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背,稳稳地将他送进怀里搂着,边说着,边吻他软嫩的脸颊:“刚才有个同窗来了京府找我,说是叙旧,带了一包酥肉,莲花白,还有不少点心。”
江翎瑜眨着明眸,很好奇:“那你们关系好吗?”
“好个屁,”唐煦遥想起在南直隶的事,“嗤”一声乐了,“这人叫袁正,我在南直隶与他结识,他父亲当地官员,同在一个武堂内,我小时候没有吃过炸酥肉这些零嘴,父母也不让我吃,一次他带来些,我觉得很香,多吃了两块,他可看不起我,直接一包都扔在我面前,说赏我的。”
江翎瑜似乎都猜到下文了,但还是想听唐煦遥亲口说,就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追问:“之后?我从小就是混世魔王,忍那鸟气呢,抄起那满是荤油的纸包就扔到他脸上了,他哭着要找亲爹,他亲爹一来,正抬手要打我,我父亲赶来,拿出郡王腰牌,吓得他俩直接跪下,从此袁正就在武堂跪着迎接我,一直到我走才不必跪了。”
江翎瑜素手捂唇,笑得前仰后合,眼尾都让薄泪洇湿了些,半天才缓上来:“笑得我,狗眼看人低的现世报,我算是见识了。”
这话聊过,唐煦遥捧着美人的脸蛋,指腹轻轻拨弄几下,美人也没吃过炸酥肉,睁大了眼睛看着唐煦遥:“简宁,炸酥肉是什么味的?”
“就是咸的吧,许多年没吃,我也忘了。”
唐煦遥唇角含笑,柔声问江翎瑜:“宝贝想吃吗,我让唐礼去做些就是了。”
江翎瑜满眼惊喜:“唐礼什么都会?”
“是啊,”唐煦遥如实说,“刚自己一个人搬到现在住的府邸,就唐礼一个熟络人,我挺想家的,爱吃家里做的菜,唐礼一开始不会就拼命学,有时候还偷跑回我父亲府上找大管家学,怕我想父母就整宿陪我聊天。”
“唐礼没妻子没家室,父母早亡,他特别温和,有一回夜里聊天他说漏了嘴,说喜欢孩子,看着我长大,早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唐煦遥没有责备他的神色,温声说了句,“他真好。”
“郡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
江翎瑜搂着唐煦遥的脖颈,轻吻他的唇瓣,算是一个没有明说的安抚,也哄哄他:“我觉得平阳王应该也是个很温和的人,毕竟他曾答应你在大疫之中留下来照顾我,平阳王与你虽跟皇帝沾亲带故,但你的门第很不像皇宫,教养是很好的。”
唐煦遥正要开口,适逢唐礼叩门,得了应允才进来:“主子,刚才袁正拿来的吃食怎么办,就是那些点心糕饼什么的。”
“悉数扔了去。”
唐煦遥直接变脸,横眉立目:“谁知道下毒没有。”
唐礼颔首:“是。”
“去买些猪肉来,你去或是江玉去都行,他总不能连东西都买不好。”
唐煦遥吩咐说:“江大人没吃过炸酥肉,你做些,跟铜锅涮肉一起吃,调味记得只放椒盐。”
唐礼低眉顺眼:“好。”
“袁正来找你,是要做什么?”
江翎瑜说:“刚才聊到了别的,我一下子就忘了正事。”
“他过来问我,皇帝为何要派你下来巡抚,想必是套话,我就怀疑他是周竹深跟刘知府的人。”
唐煦遥将刚才的见闻如实转述:“我说我不知道皇帝有什么吩咐,跟你只过日子,不问公务。”
江翎瑜羞红了脸,小声嘀咕:“还没成婚就过上日子了?”
“不是吗,”唐煦遥心里像有一罐蜂蜜打翻了,甜得发腻,指腹捏住美人下巴尖,让他抬起头来,自己好细细端详,“夜里我哄着你睡,晨曦看着睡在我怀里的你醒过来,像小猫一样攥着雪白的拳头伸个懒腰,让我抱着你再赖一会床,日日三餐,从黎明到黄昏,这样不是过日子吗?”
唐煦遥这辈子本来就没什么大抱负,自愿随波逐流,命推着他到哪做什么,就做什么,平阳王温和仁爱,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可命运如此,有人抱璞泣血,一辈子壮志难酬,没有远大抱负的唐煦遥却上了战场杀敌,引领精兵数万,开疆拓土,以血肉之躯立下汗马功劳。
班师回朝的唐煦遥依然保持现状,没有抱负,没有期待,什么都没有,除了有点小心眼。
现在,和江翎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太阳东升西落,这样漂亮的宝贝一辈子都在唐煦遥怀里安睡,就是他唯一的抱负。
边疆苦寒,麾下精兵的血混着沙土冻成冰,唐煦遥看着只觉得心痛,不觉得自己有出息了,如今恋家,放下架子对江翎瑜柔情万种,似是毁了大将军的气概,唐煦遥也没觉得自己没出息。
人应该怎么活,谁说了都不算,只有自己说了才算数。
江翎瑜羞得许久没开口,也没抬头,不知道唐煦遥也在发呆,已经思索许久,克制住了那股羞劲,适时正要接话,忽然觉得心脏跳空了一下,那奇怪的滞空感让江翎瑜登时眼前发花,失声软咛:“呃,简宁.......”
“霖儿,怎么了?”
唐煦遥听江翎瑜的声音不对,猛地回过神,见他的脸色逐渐苍白下去,忙问:“霖儿是哪不好受了?”
“心口疼,”江翎瑜浑身泄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唐煦遥怀里,眼前渐渐模糊,已经看不清他了,气喘也很得厉害,“简宁,我好疼。”
唐煦遥一手搂着美人松软无力的身子,慌忙拿出先前高功炮制的丸药,倒出一粒送进他口中,让他压在舌根下头。
江翎瑜含了丸药,霎时间清醒了些,想摸摸心口,抬手之际,却压在唐煦遥的手背上了。
“很疼吗?”
唐煦遥以为是自己手重了,美人来阻拦,柔声安抚着他:“我揉轻些,霖儿乖乖的好不好?”
江翎瑜耷拉着脑袋,意识很有些朦胧,还强意要应唐煦遥的话:“不是这样......我......”
“好好,霖儿不要说话了,省省力气。”
唐煦遥将怀里虚弱的美人抱高了些,好让他枕在自己肩上,待得舒服,拢着指腹一边为他按揉心口,一边试着心跳平稳没有。
说来也怪,高功炮制的丸药起效极快,江翎瑜每次刚含在口中就会好受些,唐煦遥试着他的心跳有一会了,还是杂乱急促,心悸得厉害,他情形也不太好,刚才还有劲说话,现在一直似有似无的用力吸气,但越是这样,这腔子里的跳动越不稳,窝在唐煦遥怀里坐不住,濒临失去意识。
“绝不可能是药的事。”唐煦遥抱着江翎瑜还嘀咕着,无意间低头一瞥,见他的唇都浮了一层淡薄的紫,心里“咯噔”一下,脑袋里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就是江翎瑜要不行了,张皇地看看四下,忽然想到什么。
为撑住江翎瑜这口气,唐煦遥又倒了一粒丸药送入他口中,紧着将人平放在床上,简单安置一下,自己鞋都来不及穿,倏地跑下来。
第62章
刚跑几步, 唐煦遥又怔在原地,停下来仔细辨别香气的来源。
唐煦遥觉得是木樨香的问题,循气味跑到了卧房内的东南角, 攥住滚烫的香炉, 果断推开窗户扔到外头去, “啪”地一声,瓷质小香炉碎成几瓣, 随着疾风滚动,灰烬像雾似的四处刮散。
香已经燃了许久,外壁与沸水无二, 尽管唐煦遥常年握兵器,手上有不少的茧子,冷不丁一烫也受不住,掌心即刻红了大片,他无暇顾及, 急到这个地步也顾不上哪疼不疼了,屋里头冷风呼啸,唐煦遥立刻拿被子将肢体酥软的美人裹起来了, 免得寒气再摧损他脆弱不堪的身子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