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把手中的袍子叠好放在一边,问道:“昨夜我竟烧的那么严重么?这衣物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是被琉光院的姐姐们架着回来的,天亮的时候,世子来看过您,衣物便留下了。”鸦青如实说道,“而且世子留下话,说您身体大好之前不必再去琉光院了。”
  宋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沈湛身体不好,这是怕自己将病气过给他吧。
  那她不去给他上药了,他的病情怎么办呢?
  算了,还是先顾自己的死活吧,这么大个王府,沈湛的命并非就系她一人身上了。
  这么想着,宋婉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宋婉的病其实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王府里的丫头似乎对头疼脑热这种病极其忌讳,生怕她出了酌香馆就将未了的病气过给别人,这个别人再不小心带到了沈湛身旁,所以在她完全大好之前,不让她出酌香馆。
  简直是严防死守。
  在院子中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是比在人前行走时让宋婉觉得安全,不必小心翼翼,不必如履薄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但宋婉还是用袖子掩住脸,假装哽咽道:“等我大好了,即刻便去世子房中伺候,这些日子,劳烦你们照顾世子了……”
  她低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待人走远了,青鸦凑近过来,看着宋婉干干净净的脸,夸赞道:“小姐您比以前装的还像了……”
  宋婉道:“这是在王府,我娘在宋府能过得如何还都系在我身上呢,自然事事都得小心,你也是,以后不能像在宋府那样了。”
  鸦青应了个是。
  琉光院。
  廊庑下,沈湛坐在圈椅上,一身玄青色的缂丝直裰衬得他气色好了些,一向淡漠的表情有所松动,“她真是这么说的?”
  婢女躬身垂首道:“是,宋姑娘还抹了几滴泪,对不能来伺候世子很是难过呢。”
  “她病还没好?”沈湛道,“都几天了,怎么治的?”
  “好得差不多了,还是得等大好了再来世子身边伺候……”婢女道,一时难以揣测世子的想法,只得垂首听沈湛下一步的指示。
  可沈湛的目光却被来来回回进出上房的婢女所吸引,脸色一沉,竟站起身来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奴婢、奴婢在换房中的引枕、被褥……之前宋姑娘睡过……”婢女停下脚步,畏缩着轻声答道。
  一瞬,戾气浮上沈湛眉目间,“谁让你们换了?”
  第11章 清晨,暑热已退,春光正好,日光一寸寸照过连廊,透过窗牖,将居室内笼……
  清晨,暑热已退,春光正好,日光一寸寸照过连廊,透过窗牖,将居室内笼罩了一层暖洋洋的柔光。
  宋婉让婢女搬了胡榻到院子里,支了个小桌,晒太阳的同时还把墨方大夫给的穴位图拿来温习。
  酌香馆偏僻,无事的话并没人会来这边,宋婉招呼一旁伺候的婢女一起坐下来,晒太阳。
  她来王府半月,婢女们也都看清楚了她的地位,首先并不是世子妃,王爷压根就没向圣上请旨册封世子妃。
  那她是什么身份呢?
  就很尴尬。
  比婢女高一些,又比主子矮一截。
  为人和善矜持,不太爱说话,倒是没什么主子的架子。
  如此想着,几个婢女也就一同坐了下来,还有的拿了橘子花生和香饮子来,支起红砖小炉烤着,好不惬意。
  日头倾斜时,还没见到鸦青。
  宋婉刚想招呼婢女去寻一寻,鸦青便抹着泪走了过来,宋婉心头一凛,她知道到王府的这些日子,鸦青很是小心翼翼,平日里都不出院子的。
  “二姑娘!”鸦青心里一沉,下定决心似的一下子给宋婉跪了下来,“二姑娘,我爹把我娘给卖了!我我、我想回青州一趟!”
  鸦青的父亲是宋府的马夫,名声是不怎么好,以前听宋府的婢女说喝醉了会打人,鸦青也算半个家生子,从小就伴随着宋婉一同长大。
  宋婉怎么也想不到,妻子竟也是能卖的。
  “姑娘,王府有咱们的同乡,早起时叫我出去,我才知我娘在被卖之前托人给我写了字条来……父亲肯定是又欠赌债了!”鸦青抹了把眼泪,软声恳求道,“姑娘,放我几日假吧,我回青州去找我娘。”
  宋婉沉吟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鸦青家中的情况她是知晓的,宋府对待下人不薄,那马夫若是不沾上赌,也不会沦落到卖妻卖女的下场。
  鸦青本有姐妹,也都被父亲给卖了,就她样貌好,被宋府买了来。
  如今竟连娘都被卖了……
  原先在宋府,买过来的丫鬟婆子就是与先前的家一刀两断了,别管你爹还是娘丢了没了,都没法再回家去了,更何况这是在王府,一去青州要好几天,若是给一个婢女放假回乡,该是个什么流程?
  一旁的婢女告诉她:“此事应问问世子。”
  宋婉是冲喜嫁过来的,她就该归世子房中,她的婢女虽是从原先府里带过来的,进了王府,也该统一归王府管辖。
  这件事其实简单,世子首肯即可。
  宋婉道:“我这连院门都出不去,怎么问世子,何况世子也没说何时要见我……”
  一旁的婢女们也很无奈,世子性子乖僻,喜静喜洁,整日连院门都不出,谁也不敢为了这么个小事去惊扰世子啊。
  世子他乃是贵在云端上的人,在她们这些下人看起来的大事,在贵人眼中不值得理会也很正常。
  鸦青知道自家姑娘如今在王府的处境尴尬,不过是个来冲喜的,世子若不召见,哪配得着上世子面前去?
  可为着娘,也只得为难姑娘了,想到这,她抱住宋婉的腿,泪水涟涟,“姑娘,求您了……去试一试吧。”
  宋婉垂眸看着她,沉默了一下,道:“我没有这种本事。鸦青,你须得知道你已卖与宋家,现在又随我入了王府,你已是王府的人了,爹娘的生死都与你无关。”
  鸦青见没了指望,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跌坐在一旁呜呜地哭了起来。
  气氛没了,大家也就都散了,只是眼神中都多了些与先前不同的东西。
  宋婉到底是与她们不同的,可以玩,可以看似打成一片,却有坚持的原则。
  她是与主子们站在一个高度考虑事情的。
  到了晚间,宋婉特意让鸦青守夜。
  她侧耳听着,都没了动静,便爬起来晃了晃哭睡着的鸦青,轻声唤道:“醒醒,起来啦。”
  鸦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了姑娘?”
  宋婉眨眨眼睛,抿唇一笑道:“带你出去啊,回青州去。”
  鸦青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喃喃重复道:“回青州……”
  “对,回青州,救你娘去。”宋婉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一个锦囊,放在她手中,“白日里她们都在,我不能我也实在没那能耐去叨扰世子,现在不同了,你若是半夜自己逃走了,王府丢个丫头又不是什么大事,难道还能去追你?”
  看着鸦青瞪大的眼睛,她低头一笑,拍拍她的手,“若是我母亲遭此厄运,我是说什么都要回去的。你我在宋府时便互相扶持,现在到了王府,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我,我不能不管。”
  鸦青感激的话说不出了,只呆呆看着她,“那我逃走了,姑娘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你本来就是我的丫头,丢了就丢了,他们再给我配一个就是……”宋婉道。
  “可是,世子不会觉得咱们宋府没规矩么,陪嫁丫头居然还跑了。世子若是对姑娘你有了成见,以后怎么办呢?”鸦青道。
  宋婉看着窗外寂寂的夜色沉默了片刻,继而一笑:“没事的。”
  初到王府,她的确是很忐忑,毕竟荣亲王世子沈湛名声在外,久病导致的乖僻邪谬、刻薄难测,再看到他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淡漠,便被他吓得不敢靠近。
  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总觉得他并不是传言中那样。
  况且她是来冲喜的,再迁怒她,也不能要了她的命不是?
  宋婉推开门,秋夜的凉风扑了满面,她瑟缩一下,冲鸦青做了个手势,主仆二人窸窸窣窣地往王府后门走去。
  可宋婉忽视了王府和宋府的安全防线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宋府的守卫就是小厮,实话说也没什么“守”可言,也就是每个时辰打个更,再巡逻几圈。
  而王府不同,按亲王的规格,光是一等贴身护卫就四十人,更有二百多名护军,这些人不是老弱病残或小厮男扑充数,而是真正的护卫军。
  她们还没走到后门,便被拦了下来。
  天上一轮弯月,月光不时被流云遮住,不一会儿就被风又吹散,张典仪眯着眼看着灯笼下的主仆二人,道:“哟,这不是宋姑娘么,你们二位这么晚了,这是哪去啊?”
  宋婉一时有些气馁,可转念一想,让这巡逻护卫首领将鸦青放出去,不就是最快的办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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