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念及至此,她微微一福身,道:“还请您借一步说话……”
  ……
  待宋婉将鸦青的事情说明白,只见那张典仪嘴角撇出个无奈的弧度,见她脸色微变,又故作轻松笑了笑,“姑娘这事的确是人之常情,父母人伦的事,咱不能不帮衬。我们这样的人不互相帮助,还指望谁来帮我们呢,你说是不是?”
  宋婉点点头,眼眸中有希冀之色,“那便请您放行吧,她是我的陪嫁丫头,出了什么岔子我来担,您就当没看见她。”
  张典仪垂眸看着面的女子,灯笼的烛光隔着羊皮套渗透出来,打在她脸上,朦胧中有种如工笔画一般的精致。
  这样的女子,却是个来冲喜的。
  不,是来守活寡的。
  成亲那日,他去观礼了,深知以王府的规格,若是娶正经世子妃,不会是那样简单的流程,也不会没来什么有头有脸的贵人。
  这女子嫁过来,就是个摆设罢了。
  “这样吧,你看,这么晚了,鸦青姑娘出府也不安全,况且方才我这一队弟兄们都看见你们了。”张典仪若有所思道,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明日吧,明日你再来找我,我想法子让她从正门跟着采买的婆子一同出去。回不回来就全看她自己意愿。”
  宋婉很感激他,若是他真的是个好人的话。
  她看着缩在一团阴影里的鸦青,鸦青侧对着光,抬手擦了擦脸。
  宋婉看着张典仪,抿唇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
  翌日。
  墨大夫来诊治过后,宋婉解了门禁,她便带着洗好的锦袍去了琉光院,问院子门外值守的婢女,“我想见世子,世子今日可有空?”
  世子没有召见的时候,她若想见他,就只得由下人通报,这便是礼数。
  婢女想了想,道:“世子还未起呢,等世子起来,若是世子他心情好,我会通传。”
  “多谢。”宋婉道,塞给她一个锦囊,“这是我……”
  婢女不但不接,还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矜持道:“宋姑娘不必如此。”
  宋婉刚要说什么,就听院内漫过来一阵琴声。
  二人都沉默着,片刻,宋婉低声问:“这是……世子吗?”
  婢女点点头,小声说:“世子善琴艺。”
  琴音入耳,并不像常听到的那样悠远空灵,而是如嘈嘈急雨,挑抹勾剔间,无不透露着琴师的燥戾,闻者心惊。
  听了一会儿,婢女压低声音道:“……我怕,怕不方便去打扰世子。”
  宋婉点点头,谢过后转身离去了。
  到了午后,沈湛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早上醒得早,弹了会儿琴便精神头又不济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怎的忽然就又醒了。
  恍惚间好像听见宋婉的声音,像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应该是梦。
  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冷静的分析过后得出结论便是许久未接触新的人,宋婉乍一过来,他才会有那些奇怪的感觉。
  既如此,不见她就是。
  婢女听见声音,走进来递上一杯温水,柔声道:“世子醒啦。”
  沈湛接过水,抿了一口,喉间的灼热有所缓解,他顺口问道:“她的病还没好?”
  婢女顿了顿,“宋姑娘她……已大好了。”
  这短暂的迟疑却落入沈湛眼中,他面色一沉,冷声道:“说清楚。”
  “宋姑娘今日便可出院门了,她早晨的时候来找世子您,还了您的衣裳。”
  沈湛的眸色暗淡下去,阴郁不堪。
  第12章 日光微醺似洒在少女精致的面容上,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挺立的鼻梁弧度……
  日光微醺似洒在少女精致的面容上,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挺立的鼻梁弧度,翘起的唇峰。
  与之对面的,是护卫装扮的中年男人,原本想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甲胄与里衣间鼓鼓囊囊却坚硬。
  张典仪在看到那一包银子时,的确是犹豫了。
  本想揩油的,却在宋婉一番四两拨千斤的话语下,犹豫了。
  她虽不是正经世子妃,却也是清清白白嫁入王府的,比他们这等人是要高一格的。
  若是轻薄了她,她告到王爷面前,别再耽误了世子冲喜。
  看得着吃不着,心急。
  但美人很上道,给的银子也不菲。
  这银子都可以买好几个小丫头了,换放一个小丫头出去,那简直太值了。
  谁也不傻。好看的娘们多得是,何必要采最危险的这一朵?
  “张典仪,别您您您地称呼我了,我比您可小好几岁呢,您这么叫不是折煞我么。”宋婉笑道,“我那丫头跑了,*还烦请张典仪再给我买一个回来。”
  见她如此上道,把那银子合理化,张典仪乐开了花,“没问题,没问题!我比宋姑娘可大至少一轮呢,哪止几岁啊。”
  宋婉笑吟吟作惊讶状,“看不出来呀,张哥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沈湛揣着紫金手炉站在花荫下,看着这一幕,眉宇间的漠然疏淡一如过往,但却有一丝难掩的燥戾划过眼眸。
  他不理解,她为何要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笑?
  也不明白,明明是这样一个肤浅又油腻的小人,为何还得到了宋婉的奉承?
  沈湛微微侧过头,听着身旁的小厮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她的陪嫁婢女需要回青州去。
  这样的事,明明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为何不来向他求助,而是选择一个能力和权力都不如他的?
  沈湛瞥了一眼浓荫下笑意吟吟的少女,眼神愈发晦暗不明。
  下午的时候,宋婉回到了酌香馆等着夜幕降临。
  不知自己还要不要去给沈湛上药了?若是不用去,那他能好吗?
  她现在就担心沈湛万一哪天死了,自己的命也不保。
  这些天她没去给他上药,是因为他又开始喝药了么?
  乌金西坠之时,沈湛房中的小厮竟过来了。
  宋婉认得这个小厮,是常跟在沈湛身边的,唤为成川。
  成川是属于在外院中行走的,时常出府去办事,样貌又俊朗,所以在婢女中很受欢迎。
  可能因为长期与沈湛这样的人在一起,本英俊的眉宇间也沾染了些莫名的阴郁。
  成川也仔细打量着宋婉。
  宋婉与寻常女子的美丽不同,明明都是雪肤桃腮,明明也是笑吟吟的,却总让人有种她下一刻就要翻脸的错觉。
  眼睛微微上扬时,像个不谙世事的山中狐狸,不笑时,那一双眼,还有薄薄的嘴唇戏谑勾起,竟有些许刻薄。
  冷泠泠的,直看到人心底去。
  好在她时常都是笑着的。
  她现在笑着,成川却不敢对她笑,只艰难挤出一个笑容道:“宋姑娘……吃了没?”
  其实对于成川会在这个点过来,宋婉很意外。
  像他这样已经成年的男仆,不该在垂花门落锁时还在内院。
  他现在出现在酌香馆,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沈湛让他来的。
  宋婉笑道:“刚吃过,你呢?”
  成川顿了顿,忽然道:“我常在外院行走,姑娘可有什么要带的?”
  宋婉一愣,“什么?”
  成川不敢看她的眼睛,继续说道:“街上出了时兴的钗环和绸缎,还有外邦的香料最近也卖的火爆,姑娘想要吗?”
  宋婉看了他一眼,“不想。王府中什么都有。”
  “我比张典仪的权力更大。”成川垂眸,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一字一句道,“姑娘为何不找我呢?”
  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宋婉的目光由犹疑转为淡定。
  成川在不该出现的时辰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问一些不该问的话。
  这就很蹊跷。
  “是啊,我该找你。”她顺着他的话说,“你比他更年轻,在内宅中的权力也更大。”
  话音一落,她察觉到他的身体绷紧了。
  成川眼一闭心一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姑娘觉得世子怎么样?”
  宋婉侧过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世子如天上皎月,可望不可及。”
  她的笑容娇媚又天真,扬起一张白生生的脸就这么看着他,甚是真挚。
  成川不敢想她是看出来了什么才故意这样说的,还是根本没察觉到他拙劣的试探……
  那在暗处阴鸷的目光让他芒刺在背。
  成川避开她的目光,将最后该问的话脱口而出,“那既如此,世子的权柄更大,姑娘为什么不向世子求助?”
  听到这,宋婉基本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是沈湛派他来的。
  但沈湛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看到了她中午与张典仪?那又怎么了呢,鸦青“跑”了,她使银子托张典仪为她再寻个婢女来顶上,是没什么纰漏的。
  成川过来说这些,也不像是谴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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