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忍着痛,蹙了蹙眉头,绷紧身体让自己与沈湛拉开距离。
  看到她不耐地蹙眉,她不动声色地不与他接触,沈湛的面色更冷了,
  他将她的手腕攥紧,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阴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后悔了?”他道。
  是后悔跟他说那些话,还是后悔来接触他?
  她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在他身上停留,似乎蒙着沉沉的雾霭,让人看不真切。
  红唇紧抿着,身体僵冷,倔强而委屈。
  沈湛怔住了,明明是她嫌弃他,她还委屈上了?
  心烦意乱间,他撒开她的手腕,唤道:“来人,送她回去。”
  怎料下一刻,她身子一软,支撑着身体的手也晃晃颤颤。
  宋婉手中的瓷瓶倏地滑落,在她跌落的一瞬,沈湛心里一紧,倾身上前将她结结实实地圈进了怀里。
  心跳剧烈到产生了短暂的轰鸣,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
  她的气息清甜,皮肤光洁白皙,整个人娇软无力地陷入他怀里,她的眼眸紧闭着,眉头微微拢起。
  没有了小心翼翼地窥探,也没有了警惕与锋利,她毫不设防地蜷缩在他怀中。
  朦胧中她精致的眉眼如画一般,眉心的花钿如漫天神佛,竟带着纯净的悲悯,让人一时看呆了去。
  沈湛只觉得自己与宋婉接触的皮肤不自主地轻轻战栗,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沈湛心底炸开来。
  她像是能将他融化。
  那些焦躁、不安、暴戾,不知何时都悄然消失了。
  青年呆呆地望着怀中的少女,一动不动。
  他近乎贪婪的放纵着自己,一寸寸地打量她的眉眼、高挺秀气的鼻梁、微微翘起的红唇……
  她的气息是那样好闻,稍一靠近,他便浑身发麻。
  沈湛陷入了困顿与亢奋中。
  直到婢女进来磕磕巴巴道:“世、世子,要请墨大夫来么,宋姑娘好像昏过去了……”
  第10章 在婢女惊愕的目光中,沈湛将手覆上了宋婉的额头。沈湛的体温比常人……
  在婢女惊愕的目光中,沈湛将手覆上了宋婉的额头。
  沈湛的体温比常人要冰凉,宋婉感到他的手覆过来时,不自觉地向这抹清凉靠近,呢喃着蹭了蹭。
  他浑身一僵,抱着她的手松了松,有些不知所措。
  日光细碎,青年一身雪色缎泛起淡淡的光晕,衬得那面容愈发如玉,两颊有些微微发红,像是玉石像有了活气似的。
  半晌,沈湛问婢女:“昏过去那该如何?”
  “奴婢去请墨大夫来。”婢女轻声道,而后看向昏迷在世子怀中的宋姑娘,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世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嫌弃宋姑娘的样子……还抱得那么紧?
  那应该没必要把宋姑娘送回酌香馆了罢?
  墨大夫很快便来了,原以为是世子犯了病,来了一看昏迷在床榻上的是宋婉,当下松了口气。
  诊治后,原是感染风寒受凉了,又疲累,才引发的高热。
  开了几服药,婢女接过药方便去药房煎药去了。
  沈湛眉眼不动,仍在打量着尚在昏迷中的人。
  他的目光露骨而困惑,抬起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高热带来的烫意似乎能烫进他心里去,即便如此,他的手也一刻不愿从宋婉脸上移开。
  他庆幸宋婉是闭着眼睛的,因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半晌,他收回了手,放在鼻尖嗅了嗅。
  而一旁伺候的婢女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当一个无声无息的摆设,收回了原本惶恐的目光。
  “母亲……”宋婉喃喃道。
  一旁的沈湛已起身,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黑暗里,他神色平静问道:“母亲怎么了?”
  “不要……为难她。”她的声音如梦呓般,嘴唇都在哆嗦,“不要。”
  听她这么说,他大概能猜想到她原先在府中处境,无非是不受宠的庶女受主母打压,主母为了保全亲生女儿,便将她这倒霉庶女送来了王府。
  这样晦涩凄惨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他并不在意。
  沈湛若有所思看着她,扯了扯唇角问:“你可有心上人?”
  宋婉只觉得心口一紧,那问话的声音明明好听到令人发指,却令她头皮发麻……
  她摇摇头不愿再开口回答。
  宋婉坠入了一个美梦,仿佛回到了青州。
  梦里是幼时与母亲居住的那一方小院。
  小院临河,夜里总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河水波光粼粼地倒映在房顶,母亲说是把星星搬进了家里。
  在母亲的教导下,她的童年时期从未觉得过得苦,发霉的斑驳墙面在母亲口中是墙自己作了画,冬日里被克扣了炭火来回踱步取暖,母亲就带着她捉迷藏……
  可童年会过去。
  长大后她渐渐明白,她虽也是小姐,却与嫡姐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不易和命运无常,从未放过她。
  梦境中的一切与逝去的童年一同褪色、斑驳,而后化作母亲惨白的脸和细的可怜的手腕。
  一碗汤药滑落在地上,药汁如漆黑的泼墨让人心惊。
  宋婉骤然惊醒,脸色白的骇人,两颊却通红。
  鸦青探过头来,柔声道:“姑娘醒啦,醒了就快把药喝了吧。”
  端到她面前的汤药和梦里的一样,漆黑,酸涩。
  宋婉抬眸环顾,这竟是沈湛的卧房……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盖着的也是沈湛的锦被,却不见他的人影。
  她一骨碌爬了下来,险些跌倒,婢女稳稳的扶住了她道:“奴婢扶姑娘回去?”
  宋婉点了点头。
  她知道沈湛喜洁,自己就这么睡在了他床上,他不知如何气恼呢,可别再气出个好歹来。
  现在在王府,毕竟他活着,她才能活着。
  *
  而另一边,临近破晓,小径上昏黄的宫灯摇曳欲熄,那点微光在即将升起的朝阳下愈发如萤火。
  绣阁烟霞已散,王府的画栋雕梁在阴阳割昏晓之时犹如隐于黑暗中的巨兽,乍一看去让人不寒而栗。
  “咳咳。”病弱郎君咳嗽了几声,将狐裘大氅裹紧,“当真找到他了?”
  暗卫答道:“回禀世子,二公子被那宋府丫鬟引去了叶城,二公子刚到叶城便被叶城府衙的人制住了,说是他拐带良家子,还有杀人案……属下料想是宋家人做的局,为的就是让他不再纠缠宋姑娘。”
  沈湛身形微顿,清瘦修长的手扶在凭栏处,眼眸中森然的寒意闪过,“他现在人在哪?”
  “叶城牢房里。”暗卫道,而后声音低了下去,“叶城郡守与咱们有生意上的来往,知道世子您在寻二公子的下落,所以才联系了属下,特地没将此事上报……”
  沈湛缓缓回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下了决心般吐出三个字:“放了他。”
  暗卫讶异地抬头看他,复又深深低下头去,“遵命。”
  沈湛深呼吸了一下,狭长的眼眸中是猩红的血丝,胸臆见的憋闷和愠怒如浪潮般一层层漫上。
  沈行明知他要害他,却不以为意。
  难道找到那个女子比世子之位、比回来向他复仇还重要?
  他在意的东西,沈行轻易就能得到,却并不在意。
  既如此,他很想知道若是沈行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成了他的人,会如何呢?
  这不比杀了他,更有趣么?
  这幅破败的身子拜沈行与那小妇所赐,他的母亲也在日日忧虑与不甘中早早魂归幽冥,只剩他日夜受着折磨与煎熬,却差点儿被这庶出的弟弟夺去世子之位。
  他怎能让沈行轻轻松松地赴黄泉……
  病弱青年怒极反笑,怎料刚笑了几声就陷入难以抑制的咳嗽中去,俊美的面容上是充满厌倦的死气,低垂的睫羽落下一片浅浅的阴翳,残忍又破碎。
  *
  翌日,宋婉醒来,缓了会儿神,看着雕花的帐子顶,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
  清苦的药香袭来,她垂眸看去,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雪色锦袍,锦缎下是猞猁毛,极有分量,鎏金的扣子在阳光下闪着煜煜的光泽,还隐隐泛着清苦的药香。
  这是……沈湛的衣物。
  她站了起来,那锦袍的下摆就垂在脚踏上。
  想来是沈湛身量高,这锦袍对于她来说太长了。
  宋婉将锦袍提起来仔细打量检查,又小心地拍拂干净,但转念一想,他性子喜洁,被她穿过的衣物,应该不会要回去了。
  “小姐,你醒啦。”鸦青听见动静过来,将床幔规整束在脚踏上,又伸手探了探宋婉的额头,“果然不烫了,墨大夫开的药真好使,这要是以前在咱们府里,不得缠绵病榻好几日。”
  宋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的确是不烫了,王府府医一副药便可药到病除,如此了得的医术却治不好沈湛?
  不知是自己身子骨太硬实还是沈湛太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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