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问:“怎么一直坐在这里?”
  陈淮礼身上有陌生的味道,仔细闻闻,像是清爽的海盐,记起了广告品牌,是一支香水广告。
  姜昭昭忽然文不对题地说,“我今天没有把你的画像画完,本来以为今天能画完,给你一个
  惊喜。”
  陈淮礼说没关系。
  他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又或者是性格如此,安静地看她说话。姜昭昭记起,好像在她说话时,他一直都是这么专注地注视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姜昭昭拿出一张专辑,递给他,“我见到了这个,还见到了一张图片。”纪停北发给她的图片也发送给了陈淮礼。不想再和上次一样纠结良久才发现是误会,所以这一次,她打算全部说出来,问个清楚。
  没有悬挂时钟,也清楚现在的时间,她自制的饮料已经凉得透彻,姜昭昭忽然握住他的手,“你有没有吃过晚饭?”
  突如起来地反省自己,不应该在他一回来时就咄咄逼人。
  陈淮礼回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吃过了。”
  他的手机还在闪着亮光,姜昭昭发过去的消息促使它绵长地将屏幕上的光洒向周围。
  陈淮礼点开来,看了一眼,温柔的笑如涟漪,在他脸上一圈圈荡开。
  “真好看,不是吗?”
  这一张图姜昭昭看了许多遍。依稀应该也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蝉鸣不断,她被抓壮丁,担任了学院颁奖典礼的礼仪小姐。第一次穿旗袍很不习惯,好像将整个人都束缚在这薄薄的布料中,连呼吸都不畅快。
  更可恨的是细细的高跟,华美不实,不仅走路费劲,还在磋磨她后跟的皮肤。
  一场颁奖礼下来,她脱下高跟,已经看到了触目惊心的血迹。更为可恶的是,那双高跟鞋是学生会同商家租赁来的,所以沾上血迹的的鞋子,商家是不肯收的,于是,姜昭昭又花了一笔钱,买下了这双害她受伤的,华而不实的高跟鞋。
  这双高跟鞋至今不知道被姜昭昭塞到了哪个角落,也许随着一次次的搬家,早已遗落。
  本来这在姜昭昭的回忆中应该是糟糕的一幕,但是室友却为她拍了非常漂亮的照片。照片中,那些束缚她,让她流血的装束将她衬托得像是古典画中走出的美人。
  再没有见过这般惊艳的自己,所以多年后,她才能认出那张图上的背影。
  她告诉陈淮礼,她只在大学的那次颁奖典礼上,穿过旗袍。
  他嗯了一声,用着很温柔的语调,说,“我知道。”
  那不仅仅是温柔了,夹杂着姜昭昭能听出来的痴迷。
  “我买了许多旗袍。”陈淮礼的目光从虚幻的背影上移开,落到他能触碰到的,真实的姜昭昭身上,“从那天以后。希望有一日,你能为我穿上。”
  第68章
  “我需要说一声谢谢吗?”姜昭昭勉强使自己提起一个微笑来,但是太困难了,这个微笑显得也支离破碎。
  不笑会比较好,她想,所以姜昭昭敛下笑容,面上是可以粉饰的平静,“你有那时的我的照片,是吗?”
  “能给我看看吗?”
  她尽量不去注意陈淮礼的眼睛,在他那双通透的,黑琉璃一样的眼下,她的平静脆弱的不堪一击,很快就会发展成歇斯底里的崩溃。她暂时不想要产生那么激动的情绪。
  陈淮礼依旧注视着她,连那温柔的情绪都没怎么变过。
  就像之前数次姜昭昭向他要求那般,他从不会说不,只会完成她的愿望,陈淮礼找出了那张照片。
  姜昭昭一向觉得,摄影作品是会说话的,从作品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拍摄者的心情。所以,应该如何描述看到陈淮礼这张照片时的感受,照片中的她,毋庸置疑是漂亮的,漂亮到近乎不像话了,那件红色的旗袍,像是开到极盛的荼蘼,蜿蜒缠绕在她身上,然后,扼住她的咽喉。
  它不会让纤细的咽喉就此折断,只是贪恋茉莉花一样的肌肤,所以想要一丝一丝细致地品尝。
  姜昭昭确定地说,“你拍的。”
  没有得到陈淮礼否定的回答。
  她沉下心,是他拍的。
  她曾赞叹过陈淮礼对于物的拍摄技术高超,原来用到人像上,也同样惊艳。
  姜昭昭从椅子上下来,慢慢地退后几步。她想起陈淮礼和她说过,今年,在遇到她之后,他从未找人跟踪过她。他确实没有说谎,陈淮礼只是在今年之前,拍了她的照片。
  这没什么,最为热烈的少年时期,暗恋最为深重的时候,跑到对方的学校,拍摄喜欢的人的一张照片,这确实没什么,不是吗?
  “只有过这一次吗?”姜昭昭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有点哑,哑到不像原来的音色了,那么陌生。
  陈淮礼没有回答。
  他无奈地,温柔地看着她。揭示了答案。
  亲爱的,怎么可能只有一次?
  巨大的,慌乱的,难言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涌而上,她觉得自己很混乱,混乱到只要面前有一个湖泊,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冷静一下。只是她还能记得陈淮礼身上的病症,吊住了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陈淮礼,我现在好乱。”她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水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
  她没有用分手,用了温和的分开。
  那被作为参照物的水杯颓然倒下,液体顺着桌上的纹理流淌,然后滴滴答答地落下。
  陈淮礼站了起来,轻声地,温和地说,“昭昭,不要说这种话。”
  姜昭昭倏然抬起头,“那我应该说什么?”她的语气尖锐地厉害,说出口时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陈淮礼。”姜昭昭使劲压了压自己的声调,“我现在思绪真的很混乱,我怕在这里待下去,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陈淮礼笑了起来,没有一点声音,那么秾艳的笑容,在他脸上,像铺开了一张诡艳的画卷,有一种森森的美感。
  “然后呢,放你离开,就会有不知好歹的人凑上来,撺掇你离开我。”
  陈淮礼似乎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昭昭,你不可以离开我的。”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可怕。”他站在了姜昭昭面前,温顺地蹲下,像一只已经被驯服的狼,纤长的眼睫轻眨了两下,适时地露出脆弱的神色,“那个时候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太想见见你了。”
  “饮鸩止渴般,去了一次又一次。”
  陈淮礼耐心地陈述理由,希望法官在审判罪人的时候,能够手下留情。
  只是他的法官,他的神女,不停地摇头,说着想离开。
  陈淮礼握住她的手,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
  “对,我让你不开心了,让你难受了,应该受到惩罚。”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走进厨房。
  姜昭昭还来不及喘一口气,陈淮礼就折返而来,在她手中,塞入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光线在刀刃上,闪出锋利的色泽,是一把水果刀,姜昭昭还拿它切过百香果。现在刀刃笔直地,对准了陈淮礼的心脏。
  “昭昭。”他轻声细语,“你往这边扎,多扎几下,出出气。”
  她倒吸一口凉气,开始拼命地想挣开陈淮礼的手,“陈淮礼你疯了!”
  姜昭昭气急败坏地喊,手中的刀刃锋利,在挣扎中,划开他的手臂,鲜血几乎是立刻就流了出来,洇红了他的衣服。
  她怔愣地停下。陈淮礼看向自己的手,却是开心地笑了,明艳到刺眼。
  “昭昭,再来。”他温柔地诱哄,“这一下太轻了,应该不够你出气。”
  “但是也不要太重,万一愈合后有疤痕就不好看了,你会不喜欢的。”
  陈淮礼自说自话,“不过也没关系,总有医疗手段会治愈疤痕的,我的身体依旧会是你喜欢的模样。”
  他抓起刀,又握着姜昭昭的手,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一下。
  血花溅了出来,她的眼前是一片红色。
  陈淮礼疯了,这个世界也疯了,姜昭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夺过那把水果刀,像丢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将它扔得远远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昭昭,你应该开心的。”他疑惑地问,“怎么哭了?”
  他抬起手,抹去她的眼泪,只是手上沾了血,让她栀子一样白的皮肤上也沾染了血迹。
  简直是,简直是明珠落入污泥。
  陈淮礼着迷地看着她,无言的悸动让他的血管震颤,心脏跳动剧烈。
  好想,让她的手伸过来,抓起那颗叫嚣着要贴近她的心脏,施舍给它一个吻。
  不不不,应该是他将心脏,捧到她手上才是。
  他轻轻地,神经质地说:“我想让你看看我的心。”
  他要去找那把刀,却听到姜昭昭说,“陈淮礼,你好可怕,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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