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雪下了一夜。
  清晨,华胥国驱使焰火法阵,可雪水没有冲走灰尘,反而带了不少污垢,泥泞了道路。
  翎九入宫见到莹绒时,对方正蜷腿坐在门槛上,呆呆看着天空。
  故意清了清嗓子,见好友看见她后笑,也跟着乐呵,拉着人进屋坐榻上,宛若在她沐云殿般自在。
  托腮看莹绒倒茶水,打量番宫殿后,还不忘评价。
  你这地方没我沐云殿大。
  我也这么觉得。
  莹绒附和,端起茶水递给翎九。
  国小势弱,没有醴泉招待,九殿下将就将就咯。
  还能开玩笑,状态挺好。
  翎九打趣,顺手接过茶水,在手中轻轻晃着,歪头观察莹绒,见人气色还算好,这才饮了口。
  我可担心了一夜呢。
  大护法和二师父去找你了?
  这都能猜到?!
  翎九眨眼看向莹绒:其实你在王宫有眼线?
  什么呀,昨夜就他俩没有私下找我。
  莹绒托腮看着翎九笑。
  所以我猜一定去找了你。
  其他人找你?劝你当国主?,翎九放下茶杯,同样托腮看着莹绒,笑意盈盈,你那怎么说?
  莹绒对上翎九的视线。
  好友的目光,一如当初在小苍峰初遇时,明亮璀璨,那时她便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夺目又不灼眼的女子。
  若她能活成这般,该多好。
  时至今日,她虽做不到翎九的洒脱不羁,可也算沾染了几分随心随性,至少以后不愿违心而活。
  我无意国主之位,也不想要什么华胥法。阿翎,我们约定好的,要一起走下去,周游四海,行走八荒,一起晒太阳,看风景,说很多很多顶无聊的废话。
  对呀。
  翎九看向外面,阳光洒在脸上,睫毛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几分湿润的眸色。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阿翎,你听我说。
  莹绒握住翎九,非常认真地交代。
  事关华胥,你不要插手。
  翎九担忧:可也干系到你的安危。
  我有法子应对。,莹绒再三保证,放心吧,有一个人可以解决我的困境。
  谁?,翎九奇怪,直接去找她不行吗?
  我与萦纡之间,远比亲生姐妹的关系复杂,我去找她,与她来寻我,两者的意义并不相同。
  莹绒摇了摇头。
  我不想逼迫萦纡。
  可萦纡会来么?
  翎九嘀咕,甚至在想要是三日后萦纡还没出现,要不要把对方绑来。
  没成想,萦纡入夜便来了。
  第194章 莹绒的修行(中)
  翎九躺床榻上假寐,听莹绒和萦纡交谈。
  听上去,萦纡很是平静。
  我愿将华胥法杖还给姐姐,还请姐姐不要推辞。
  莹绒笑了,本就不是我的东西,谈什么还?华胥法杖是你打败我后得到的调印,既是自己争取到的东西,为何轻而易举地放弃?萦纡,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个?
  说到最后一句,莹绒的语气有些失望。
  萦纡沉默,许久后才开口。
  今日姐姐毫不犹豫拒绝父亲,我很意外。
  还记得以前,姐姐做事最循规蹈矩,干什么都前思后想,怕坏了规矩,怕违反了戒律,怕让父亲不喜。我时常奇怪,世上怎么会有活的这般小心翼翼的人。
  我从前觉得姐姐木讷、胆小,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你虚伪。就像你明明喜欢花,却能眼睁睁看着花圃被毁,也不向父亲求情保留,明明在乎先王后送你的布偶,却在三师父撕毁后,连拾起都不敢。
  在我印象中,姐姐就是这般谨小慎微,以至于听说你在黑水城和朝露城的所作所为时,感到非常陌生。
  姐姐,你真的变了。
  萦纡的语气逐渐沉重,甚至带着股教诲。
  可是在如何变,都不该忘记自己的血脉。
  姐姐,你我皆出生华胥,又身为王族,必须肩负华胥复兴的重任,担起华胥传承的责任。
  姐姐什么都不愿意承担,是因为我抢了姐姐的位置?所以姐姐就要抛弃那些无辜的国民?若是因为这些,我愿意把华胥少主之位交给姐姐,从此辅佐姐姐,绝无二心。
  不是抢,萦纡,你从来不是抢了我的位置。
  莹绒纠正萦纡,非常严肃。
  你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
  别忘了,当初你是实实在在打败我,在国民的祝福见证下成为少主,他们绝对是认可你的。就连现在劝我的理由,都句句不离华胥子民安危,可见你作为少主非常称职,我也庆幸是你担起了这位置,我也认可你。
  可姐姐问你,你现在还认可自己么?
  萦纡没有回答,再次沉默。
  莹绒语气变得轻松。
  从我离开华胥的那天起,便告诉自己,忘掉过去,忘掉他人的期许,藉藉无名也好,庸庸碌碌也好,不要再随波逐流,一定,一定要活成莹绒本来的样子。
  我交到了朋友,有了知己,还钟情一人,我终于觉得自己鲜活的存在,开始期待每一日的日出月升。
  可是萦纡,你发现了么,你变得越发像从前的我。
  莹绒的声音带着几分怜悯,翎九睁眼看向屏风处,灯光下,两人影子清晰可辨。
  下颌微抬、脊梁笔直的是莹绒。
  而微微垂着头颅,有些含胸弓背的身影,应是萦纡。
  与印象中初识莹绒的轮廓渐渐吻合。
  唯一不同的,是萦纡身后还竖着华胥法杖,屏风透影下,像背着一座高耸大山。
  莹绒的声音不疾不徐。
  记得以前,你那么聪慧、机敏,人人都在我面前夸赞你,我羡慕你的无拘无束,也嫉妒你卓绝的天赋。萦纡,你曾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毫无价值。我甚至恨过你,但更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愚蠢、失败。
  很熟悉的描述对不对?,莹绒语气逐渐柔和,就像你现在面临的情形,对不对?
  是我无能。
  萦纡很是低落,话音中还带着一股鼻音。
  华胥法杖在我手中不过普通法杖而已,我无法完全驱使它,更参悟不了那些上古流传下来的法阵,我帮不了华胥的国运,救不了国民。
  萦纡,你听着。
  莹绒走到萦纡身前蹲下,一字一句道。
  不要因为眼前一时的阻碍,就否定自己过往所有的努力,放弃了朝前走的意愿,这不值得。
  不要听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更不要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问问自己,愿不愿意,舍不舍得,甘不甘心。你是萦纡,是华胥少主,不是华胥的傀儡,不必承担其他人甚至任何人的寄托,更不要把所有责任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活的轻松些,别纠结他人的看法,没有意义。
  萦纡的疑问有些小心翼翼:姐姐,那什么才有意义?
  你要自己寻找,自己决定。
  莹绒的声音柔和清缓,像徐徐清风指引萦纡放下那些伤神事。
  对我来说,能与好友一起晒太阳,看风景,聊天,能与心中惦念之人重逢,这便是我生活的意义。这样的日子,从前的我觉得只是浪费时光,可现在不会这么觉得。
  萦纡,总有一天,你会忽然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然后回想今日的困顿苦恼,会发现一切不过是身在此山的自束自缚,没什么大不了。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心安之处,萦纡,你也会的。
  传来萦纡呜咽的哭声,翎九抿唇,翻身继续假寐。
  等莹绒送走萦纡,她才开口:那些话,是不是你想同以前的自己说?
  是呀,若当时有人这么开解我,或许我不会独自前往鬼域,一心求死。
  莹绒和衣躺下,随翎九的视线看外面雪景。
  不过我很庆幸,若非如此,就无法遇见你和小刀,我也就永远不会释怀,更别说放下了。
  又想*起萦纡,她感叹。
  我怕她如我一样钻牛角,姐妹一场,即便恨过她,我也不想做她的仇人,能帮一把便帮一把,也算尽了姐妹情分。
  翎九闻言侧过身,抬臂托住脑袋,一本正经对莹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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