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岑涔呆呆地坐下,呆呆地拿起竹筷,直到神魂被李景元拉回。
  他看着发愣的岑涔,眉目淡淡,“不是要喝女儿红吗?”
  “啊?嗯,嗯”,都要成亲了,又何必钓着我呢。
  岑涔还是把女儿红拿来了,共饮前,李景元莫名其妙问他,“可以再等等吗?”
  岑涔执起酒杯,“等什么?”
  “没什么。”
  几杯下肚,两人多少都有点醉了,只是岑涔醉的更深。酒壮怂人胆,岑涔目视李景元,歪着脑袋,有些心酸地问他,“你为什么……为什么……”
  李景元也有些恍惚了,“什么为什么?”
  唇未动,豆大的眼泪先掉了下来,“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对我那么好?”
  李景元只是看着他流泪的眼睛,不答。
  他的冷漠与无视,让岑涔更加抑制不住,“我好恨你啊……”,话落,只一个劲儿地喝酒,李景元试图拿掉他的酒杯,却被岑涔一把推开。
  他吸吸鼻子,抹抹眼泪,“我该回去了”,起身,却脑子一黑,人如轻蝶般,慢慢向后倒去,被急忙上前的李景元一把接住。
  -
  昏黄的油灯下,额头像被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缓缓睁眼,发现是李景元的唇。
  岑涔怔愣,这真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梦。
  可梦里的殿下见自己醒了,竟要转身离去。
  不要走!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眼神祈求他,“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殿下终究还是留了下来,一夜云雨,共赴巫山。
  清晨,岑涔被身上的痛感折磨醒,才发现那不是梦,可此时床上只有自己,殿下不见人影。
  他有些惶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殿下会不会更加厌弃自己。但若是,能换来一丝怜悯呢……
  他扶着墙来到院中,李景元正在练剑,见他来了,仍继续练完手上这一局,气势、锐利,才放下手中的剑,将岑涔拉进屋内。
  他以为殿下会说些安慰的话,却不想第一句听到的竟是一句冷漠的“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下一句,总该关心我了吧。
  李景元转身给他拿了身合身的衣服,“把衣服穿好再出去,痕迹遮好。”
  “好,我回去了,你送送我吧。”
  李景元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好。”
  及至门口,岑涔转身,“为可以抱抱你吗?”
  被李景元不留情面地回绝,“不行。”
  他已经习惯了,他再次开口,“可以给我做一次糖梨酥吗?”
  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
  这次回去,岑涔歇了半个月,其间时常恶心,心有疑虑,也有些猜测,便瞒着爹娘叫来了大夫。
  果不其然,他有孕了,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他给了大夫一大笔银子,请求他不要说出去。
  他摸摸肚子,好可怜的孩子,和他一样,还剩几天呢。
  -
  又半个月后,大雪,今日吃了酸枣,安安在肚子里闹腾,岑涔突然很想见他。
  说走就走,他冒着风雪,朝京郊去,路滑,马车险些翻倒。
  白马寺门口,这次,还未等他敲门,门便从里面开了,不等他开口,李景元让出路来,“进来吧。”
  一路朝卧房去,李景元为他撑着油伞。
  岑涔心中幸福,眼睛亮晶晶的,问,“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李景元垂眸凝视那圆溜溜的杏眼,“换谁都一样。”
  像一盆水泼头浇下,他狼狈的彻底。他生硬的转换话题,“屋里有烤炉吗?我好冷。”
  没有烤炉,李景元为他点了盆碳,盆中火花星星点点,放在窗下,两人围坐着。
  “可以开窗嘛?我想看雪。”
  李景元起身,去把窗户打开,白裘大氅外,又给他裹了一床棉被。他总觉得岑涔会冷。
  鹅毛大雪,哗哗落地,小草、枯木、屋檐,天地皆银装素裹。
  冷风吹得窗子咔咔作响,卷着几片雪花到岑涔手心。
  他好奇地盯着掌心的雪,抬头惊奇望着李景元,“它还能在我掌心融化诶。”
  “在谁的掌心不能……”,李景元猛地抬头,眼如鹰隼正视岑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身体怎么了?!”
  岑涔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会引起他的警觉,但如果他说,他要死了,殿下会担心吗?
  许是怕说了也于事无补,许是怕说了也是换来冷嘲热讽,或是根本不想说。他目不转睛地撒谎了,“受了一点小风寒,怎么了嘛?”
  又是眉眼弯弯,但这笑莫名让李景元心慌,他发了哨,让暗卫去宫里拎了几个太医。
  第一个诊断的太医,不知要不要将小公子有孕的事说出来,想着这两人的关系,几番思量后,只道是受了风寒,身子骨有些弱,养养就好,别无大碍。有第一个开了头,后面的也都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心疾普通医者是看不出来了,岑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幼时叫岑溪,因为家门口有条小溪,那是爹娘一见钟情的地方。只是后来算命先生说,他不该偷偷下来的,说他扰了什么仙君的什么劫难,说老天要收他,这个名字太明显了,要赶紧换一个,于是先生将溪换成了涔,说这样子,他就能多活几年了,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呢。
  第27章
  “你看吧, 真的没什么事”,太医走后,岑涔小心翼翼地, 试着触碰他的双手, 轻柔安慰。
  李景元没接这茬, 用火钳拨拨盆里闪着星火的木炭, 淡淡道, “今天怎么过来了?”
  岑涔将手摊在碳盆上烤,“想你了就来嘛?这需要什么理由。”
  只是单纯想他,就能乘风赶雪来?李景元不信。
  “吃红薯吗?”
  岑涔确实有些饿了,“吃。”
  李景元去膳房给他随便拿了两个,转身前, 又换成了两个大的。拿回去,丢在炭盆里烤。
  窗外风雪越来越急了。
  “你把小竹熊捡回来了吗?”
  “丢了。”
  那真的太可惜了, 岑涔瞧着自己被扎破的指尖。他还以为李景元会喜欢呢。
  如果,如果安安能顺利降生, 会不会也被丢掉?
  想到这儿,岑涔的心有些涩涩的。
  痛中夹痒, 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对了赶忙拿出来的干净帕子,咳了好久不止。
  李景元默默起身, 把窗户关上了。
  他将盆里的红薯夹出,递到岑涔手边, “吃吗?”
  岑涔下意识去接, 可手将碰上的那一刻,李景元却将钳子收回了。将滚烫的红薯拿在自己手里,寸寸剥开。
  岑涔不理解, 这是干嘛呀?
  可下一刻,却见对面的手,递来一个已经剥好的红薯。
  岑涔喜不自胜,忙伸手去接,“嘶!”,好烫。不巧,重重的红薯砸到了盆的边缘,带翻了整盆炭火。
  ……
  傍晚,李景元送岑涔到门口。
  还如上次一般,岑涔眼睛亮晶晶的,风雪在他身后飘,“可以抱一下我嘛?”
  李景元也如上次一般,冷静决绝地拒绝。
  岑涔有些失落,但还是张开了胳膊,“抱一下吧,就一下。”
  李景元往后退了一步。
  “那我下次来,可以吃到糖梨酥嘛?”
  李景元没理,转身,门被关上。
  -
  岑府。
  大雪下了好多日,岑涔成日闷在府里,偶尔雪下烹茶,偶尔檐下看书,其实透窗观雪也挺好的。
  中间易兰之和蒋风逸来看过他几次,他很犹豫,要不要把安安的事告诉他们。可最终没有。
  注定是要走的人,就不平白惹伤心了。
  一日一日,时间在走,他的生命也在走,这些天,身子越来越难受。盖了很多床上好的被,可身上就是捂不暖,他躲进爹娘怀里,可还是冻的发颤。
  也常常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熬,可一旦睡下了,又很难再醒来。
  前两天心口疼得厉害,像被万蚁不断钻洞、啃食,他总是大口大口地吐血,吐的脸都白了。
  今天不知怎地,身上的毛病一下子全好了,可能是回光返照了吧。
  上午赖在爹娘怀里说了会儿话,本来没几句的,但话却越说越多,多到说不完了,干脆不说了。
  下午要再去见他一面。
  -
  雪停后,路边的野草冒出了新芽,岑涔披着白裘大氅,在马车里掀窗看着。
  好巧,这次又是岑涔刚来,手伸上去刚要敲门,门就被李景元从里面打开了。
  对待岑涔,他还是淡淡的,“进来吗?”
  岑涔笑眼弯弯地摆摆手,“不了。”
  嗯?为何不进?李景元想不通。
  可下一瞬,岑涔直接上前一步,扑到了他怀里。他身上毛茸茸的,有股药香。
  莫名其妙的,李景元没有推开他,“风寒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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