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雨带起了层层白雾,望远处山峦,他只觉得远山长、云山乱。想着想着,身后的门就打开了,回头,李景元站在门口,朝他道,“进来。”
屋内,窗边。
岑涔骄傲地提起手上的盒子,“我给你带了这个。”
李景元在看书,闻言只是瞥一眼,“不要。”
岑涔有些伤心,但不气馁,“看看嘛,我亲手做的。”
李景元只低头看书,并不理会。
岑涔的手举了一会,有些累了,干脆道,“为拆开给你看看吧,是一只小熊,可可爱了,为跟娘学了好几天呢”,岑涔边说边打开,拿着竹编小熊,到李景元面前晃了晃,“很可爱是嘛?”,谁知,下一刻,李景元却将他的手拂开,岑涔一个没拿稳,小熊掉进了窗外的大雨里。
好可怜的熊啊。
岑涔赶紧闯入雨幕,保护他的小熊,小熊被雨淋透了,拿起来,一双灰败的眼里滴滴冒水。
李景元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没想到那只熊会掉出去,更没想到岑涔会冒雨去捡它。
等反应过来,他忙追出去看,此时,人已经倒在了水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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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睫轻扇,岑涔缓缓苏醒,望着陌生的房梁,这不是他的房间,他要慌忙地想要坐起身,却听见声熟悉的嗓音。
方才,李景元把岑涔抱回屋内,脱掉了他湿答答的大氅,放哨唤暗卫来,去找个几个大夫。
等大夫的途中,他闭着眼、为难地帮岑涔换了浑身都湿透的衣服,跳动的心要冲出身体,被他抑制了。
大夫来轮流把了把脉,都说岑涔是太虚弱了,养养就好。闻此,李景元放了心。
接着,他便边煮姜茶边守着床、看着书,等岑涔醒来。
梦里,岑涔只觉得好冷,他一件一件,添了好多衣服,却还是如坠冰窟,最终被冻醒过来。
“喝姜茶吗?”,李景元垂眼看他。
岑涔的头发乱乱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李景元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声音也冷冷的,“不喝倒了。”
“姜茶?给我煮的嘛?”,一双杏眼亮亮的。
李景元不言,转身欲走,岑涔忙往前仰,拉住他的袖子,仰起脑袋眼巴巴望着他,“可以帮我盛一碗嘛?多谢。”
姜茶一直在炉子上,被小火温着,李景元帮他放在床头小桌上,岑涔伸手去拿,却被烫的一哆嗦,连忙吹吹手指。
他仰起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景元,“好烫。”
“娇气”,说完,李景元给他拿了个勺子,递给岑涔,岑涔却不接,得寸进尺道,“你喂为好不好?”
“你自己不会喝?”,说着,直接把勺子丢进了碗里。
岑涔心下有些黯淡,但还是扯了扯他袖子,“求求你了。”
李景元觉得,自己再不答应,他就要哭了。
李景元因着常年练武,手上结了岑薄茧,何况,他递给岑涔前自己试过,这茶根本不烫,只能算是温和,他怀疑岑涔根本就是装的。
李景元一手端着碗,一手喂岑涔,“张嘴。”
岑涔将茶吹了吹才喝,喝完有些震惊地问他,“你的手不烫吗?”
李景元神色复杂,“不烫。”
雨午时就停了,下午还出了大太阳,可惜岑涔一直睡着,没看到,如今窗外夕阳西下,火红一片,他透过窗子望了望,觉得美极了。
喝完茶,他又缠着李景元,“你觉不觉得窗外很美?”
李景元将视线投向窗外,再瞥瞥岑涔,“嗯,然后呢?”
少年青丝未束,瘦骨伶汀,穿着他宽大的袍子,坐在他的床上
太瘦了,李景元想。
“陪我去看看吧”,好像生怕他不同意,那双眸子一刹不差地望着他,藏着无声的哀求。
两人去到后院廊下,岑涔搬了个小凳子,李景元直接靠在红柱上。
极天边的云被半轮落日染的火红,向后一路橙红、深粉、烟紫地散开。
岑涔指指前方,那有一棵光秃秃的树,独自站在那儿,显得好孤单,他有些好奇,“那是什么树呀?”
夕阳衬他格外美,李景元却只平淡地看了两眼,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樱树。”
闻此,岑涔格外惊喜,嘴角裂开灿烂的笑容,言笑晏晏地望着李景元,“我的小院里也有。”
可下一刻又变得蔫蔫的,“可惜我没见过花开。”
确实,平民子弟不比王公贵族。
岑涔原以为这会是自己一个人的愁闷,却不想李景元却淡淡开口,“早樱是深色,过半月又会成淡粉,你开春自己看看好了。”
突然痒上心头,岑涔咳了起来,所幸这次咳两下就过去了,殿下在这儿,他不敢看那对嘴的帕子,赶忙收了起来。
“你一个人在这儿会孤单吗?”
李景元看着天边,“不会”。心有瑶台,在哪都不会孤独。
谁知岑涔捧脸道,“是因为有我嘛?”
李景元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是。”
两人两相无言地坐了一会儿,静静欣赏天边美景。
忽然,岑涔平淡张口,“殿下,可以给我做一次糖梨酥吗?”
换来李景元冷漠的回复,“不行。”
李景元已经做好了被岑涔死搅蛮缠的准备,可岑涔没有,只是笑着起身,“好吧,天色不早了,为先走了,下次来给你带好酒。”
下次是什么时候?李景元不去看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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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府。
岑涔甩着娘的袖子,“娘,你就让我带过去吧~”
朱红梅轻轻撇开他的手,“不行,给谁都行,就是不能给他。”
十五年前,岑涔分化成传说中的坤泽,岑家夫妻不知他以后是会娶妻还是会嫁人,为以防万一,还是埋了坛女儿红,防止以后人家有的他们的小岑涔没有。
“娘~”
“全大雍最美的朱夫人~”
“我最爱最爱最最最爱的娘亲~”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朱红梅被缠的实在没办法了,终究是答应了他。
次日,岑涔拿着小铲子,和爹爹娘亲一起回岑家村的老屋树下,一铲一铲,刨出了那上了年岁的酒。
岑涔喜不自泣,想当日就快马加鞭去京郊,可惜身子实在难受,还是又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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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岑涔拎着一坛老酒,赶到白马寺外,却见大门是敞着的。
嗯?来客了吗?他左观右望,周围也没有马车呀。
总不能是在等我吧……
应该不会的。
岑涔探头探脑,拎着酒进去,见前院没人,便来到菜地、膳房、卧房门口,终于在后院,找到了李景元。和顾心斋一起在樱树下用膳的李景元。
怪不得不会孤单。
确实是自己在一厢情愿,他陪着谁,和谁欢笑,和谁用膳,自己都管不着,可道理他都懂,却还是很难过,万蚁噬心的痛。
他强忍住泪、吸吸鼻子,将酒放下,离去。
临出门,又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不能回家,爹娘会担心,易小兰蒋小逸也还在学堂,好像只能留在这儿。
于是,他擦擦眼泪,在门口挑了个最顺眼的台阶,坐下,闭目养神。
养着养着,就快睡着了,差点跌倒,还好被什么东西抵了一下,有淡淡的皂荚味儿,睁眼,青绿入眼,是顾心斋的腿。
岑涔连忙道歉,要站起,却被顾心斋拍了拍肩膀,那声音清冷却耐心,“去里面睡,外面会着凉。”
这是岑涔和顾心斋第一次说话,印象里她是远离人间的仙子,让人不敢相与,却没想到如此……和蔼近人?
岑涔一时看愣了,目送她离开。
思绪被背后含怒的声音打断,李景元把这大门,眉目森严地问,“你不进来吗?!”
“哦、进,进”,岑涔忙不迭小跑了进去。
“长廊下的酒是你放的?”,老旧的样子,上面还沾着泥土。
岑涔奋力跟在他身后,“是的。”
却不想前面的人道,“拿走。”
“不、不是给你的?”
李景元闻言,停下脚步来看他,那目光仿佛在问:难道是给顾心斋的?
“不是不是”,岑涔忙摆手,“给我们俩一起喝的。”
李景元觉得好笑,“你请我喝你的女儿红?”
岑涔窘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想着是拿得出手的好酒,脑子一热就给挖了。
白日,两人一起挑水打柴、下河摸虾。
中午还是吃野菜。
夜来,天疏云淡,朗月高悬,两人搭手做了一桌子好菜,放在院中石桌上。
“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岑涔好奇。
“嗯”,李景元摆碟布筷,“好事将至。”
岑涔愣神半刻,“那恭喜你啊。”
李景元瞥了他一眼,“同喜,快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