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这个......我的确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的语气和刚刚很不一样。艰涩,低暗,好像下了决心才开口,又希望对方一个字也听不到。就是这样矛盾,这样小心翼翼。“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当时,我明明是想让你逃的......”
我不免想到临行时的佐助,竟也从虚假的情景对话里带出了一分真情。“我除了你的身边,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他没有再回话。
我莫名其妙地记起水门老师在用二段飞雷神把我打到地上后对我耳提面命过的战斗诀窍——永远不要把敌人当成傻子。
这哪里是诀窍!老师,我也并没有把你当成傻子......我很失望,又不甘起来,维持着倒在地上的狼狈姿势,只不过转过身来,变成面朝天空。春天的草坡总让人发痒。卡卡西才应该听听这句话呢,他没有在意敌人的习惯,总觉得一了百了,死了也好。
卡卡西啊......
是啊——我来气了。我说的就是卡卡西啊!你不觉得,他正在变得越来越冷血吗?
水门老师的湖蓝色眼睛比天空还要柔和宽广,善良温暖。听我这样说,他再次开始叹气,很没办法地抓了抓头发。什么时候你们才能明白,在所有的奉献方式中,付出生命反而是最简单的一种呢......
这不对。我很不解,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除了自己的生命,人还拥有什么更珍贵的东西呢?
这个嘛,比如爱,又比如......和平?他笑着将话头一转。虽然在我看来,我的生命始终没有村子重要......不过老师并不建议你太轻易地给出自己的生命哦。
我无视他伸来的手,继续耍赖般躺在地上。因为是火影,所以早早地有了比自己的生命更加珍贵的东西吗?
就算不是火影——他犹豫了一下,很无奈地浅笑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这些了,唉!
说嘛!我急了,因为察觉到他的退让和回避,这很少见,这对波风水门来说极其罕见。继续说呀,水门老师!
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强。你可以选择自己怎么死,为了什么而死,死不死。这都是可以的。他从上至下地控握住我细细的手腕,温和地笑了,语速缓慢,语气极其威严而不容旁人置疑。他那么笃定,那么信任我,我愣在缓缓爬过草坡的阳光里,不愿意承认我其实很期待他话里的这个未来,好像我真的有一天会很强,强到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死,而不仅仅是活过一场又一场毫无尽头的战争,爬过战壕,得知己方今天的耗损。不为了自己的向往去奋力一死,而只为他人的希望同样艰难活着......他的笑颜变淡了。说到底,火影也......嘛,算了。
我眼看气氛低落下去,竟然灵机一动。老师,我学会飞雷神二段了!
水门哈哈大笑起来。那么,你已经很强了呀!
而现在,为了某个可能性把自己逼到绝境里的我其实正坐在飘散着恶臭和恐惧的黑暗里。我现在的确很强了。老师,你看到了吗?你看到我了吗?我在一片模糊而遥远的昏沉中缓缓闭上眼。
回忆里的水门还在说话。
从自己能够体验阳光和雨水的盛年里拿出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不管有没有战争都努力活着,为了后辈和自己的爱而不去轻易地死掉。承担责任。延续你所信赖的传承,这些举动并不比为村子付出生命的火影低级。我甚至希望你能变得很强,能告诉我一个能不以圆满而伟大的死亡为结局的故事。梅见,你是我最好的学生,远比卡卡西更好。而这些——对不起,我一下子说得太多了吧——这些东西......他难为情地别过脸。我不想知道他在害羞些什么,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在笑,眼睛被太阳晒得很痛,但我真的在笑。这些东西......就是我对你除了死亡之外的期待。难道你已经和卡卡西一样,只看得到以死亡为结局的人生了吗?
“啊!”耳边传来了数道惊呼。
随着船只突然的剧烈摇晃,我愈发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脆弱和疲惫。头顶猛地一痛,脸上划出一道热流......我很熟悉这个反应。大概是被墙壁上冒出的铁疙瘩擦破皮了。
耳边冒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最左边的孩子堆里竟刺啦刺啦地冒出了火焰......黑色的火焰!
船头的网格隔间使两边的孩子惊惧得缩到了最远处,但其中一个人的衣袖依然被火焰燎到,立刻被烧伤。紧接着两个孩子的惨叫就被铁皮所隔......暂时烧不过来了,但另一边依旧烧成一片......我和水月离灾难最远。暂时最远——他猛地抬手一拍铁皮蓬顶,“可恶......那些人呢!”
难道我会死在这里吗?我死得竟然比卡卡西早?我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在心里数数,那么多还没有完成的事,鸣人,天天,种子,那么多叫人无法放心的东西,水门的死,止水的死,宇智波和木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项项一类类,我通通还没有探寻清楚......如果现在就死了,我只会感到无尽的遗憾而惶惑,仿佛最被唾弃的命运依然凌驾于我,而我只好承认自己此刻极其不甘而怨恨。水月扭过头来,粗暴地扳过我的下巴,捏着我的脸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他竟然在大笑,简直是癫狂地在咧着尖牙和大嘴疯子般地大笑。“还是个小孩啊。水季!你感觉怎么样,害怕吗?还是和我一样想杀人呢?你到底叫什么?告诉哥哥吧,好歹我还救了你一命呢——虽然我们走的依然是死路,现在也的确快要死了!”
“你要杀了我吗?”
在灰白色的幽微光亮里,黑发女孩的表情竟怨毒如老树枯石。水月一愣,嘴边的肌肉不自觉地痉挛,似是察觉到某种异动。“不好——”
一道雪白的电闪雷鸣裹挟着剑势而来,细细一线,自中间劈开了这个满是锈迹的铁皮大茧,我的眼前刹那间天海分明,澄明的蓝和灰白色天空之间是一道神异而犀利的银色。冰冷腥臭的海水和同内部比起来全然不同的新鲜空气一起涌了进来,我远远望见象征着生机的岸边,拼命摆动手臂和双腿朝前游去。直到似乎得救了的现在,我都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月呢?其他孩子呢?一切疑问终结在一只有力而精瘦的,从后捞住我的手上——只是眨了次眼,我就对上了一张神似佐助的脸。
鸦发白面,长脖窄脸。细秀而挺拔的鼻梁,比女孩还细腻的皮肤,乍一看显得极其锋利而无情的黑色眼睛。
不对!这就是佐助。我呆住了,脸上蒙着湿透后沉重而遮挡视线的头发,眼睛像青蛙,连嘴也张着。这副模样落到对方眼里应该是个痴呆的小女孩,看起来可笑得冒傻气。然而我没想到他的黑眼珠子灵巧地一转一扭,竟从深不可测的浓郁底色中旋出了三颗勾玉!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我,还瞪了好几秒——我狼狈地转移视线,终于记得去装作自己只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他嗤笑一声,行云流水地在我后背摸索过去,随手撕了我的封印条,接着自大而语气淡淡地念白道。“都掉到水里去了啊。”
我这才留意到他正稳稳当当地踩在近岸的海上。水月已经湿漉漉地游到了岸边,一头白发被荒芜而无草无木的沙滩衬得很显眼。
他冷哼一声,拎着个包裹一样的我就冲了上去,我落到一个奇怪的阵法中央,费力地爬起来后才看清如今的形势。
其他人已经不见了。把我和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水月算在内,所有被运到这里的孩子都被佐助一人制服并丢进了写着逆向通灵术的阵法中。
体术有进步,忍术估计也有进步。我深吸一口气,记起那道破开混沌的白色。一年多了,一封信也没有;一年多了,还是......果然长得和鼬越来越相像。我想起和鼬仅有的两次交手,断臂之痛记忆犹新,叛村之日历历在目;而我原先的猜测果然没错——雾隐村的确和大蛇丸勾结!
或许这还是团藏的授意。我和水月头对头地趴在沙滩上。他似乎比我更惨一些,整个下巴都被打进了混着贝壳碎片的沙子里,侧脸也被沙砾划出了几道浅浅的破口和血痕,应该是刚刚被按在地上摩擦所致。头痛,背痛,四肢痛,胸口也痛。但我隐约听到水月的声音,挣扎着应了一声。
见我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他竟然边吃沙子边大叫道。“水季!你的——”
下一秒,我重重落在了冰凉的石板上,眼冒金星地晕了过去。
我究竟是被落地的冲击疼晕的,还是被大蛇丸那张惨白的脸吓晕的呢?
谁也不知道。
其实我一开始想学的是玖辛奈的封印术。
但水门老师说,并不是精通封印术后就可以不上战场。与此相反,封印术的攻击力强大到无边,只是很难修行,所以少见。
被一眼看穿的我感到浓浓的羞愧和遗憾涌上心头,但从此就被说服,选择了不论理论或实操都难得要命的飞雷神之术。
然而,玖辛奈传授了我一个可以封锁住时间——或者说,变化中的查克拉的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