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但这并不是何逸钧的声音,而是皇后的声音,从人流那头隔着长空遥遥传来。
  这一串话彻底让何逸钧清醒过来了。
  施戎刚从殿中跑出来:“父皇,儿臣无罪,儿臣属实不知皇兄他是怎么死的。”
  施怀笙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没有杀他。”
  施戎道:“承蒙父皇信任。”
  施怀笙又叹了口气:“退下吧。”
  何逸钧望向方才棒击声终止的位置,一眼便看到了倚靠在墙壁旁的施清奉。
  施清奉闭着眼睛,也吐了一口血,现在已经气息奄奄了。
  而他旁边蹲着的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身华服却不是皇后,如果猜的不错便应该是四夫人了。
  四夫人好像在轻声喊着施清奉的名字,有几分柔弱,几分苍老。
  可施清奉就是没有醒来的倾向,看来是伤得不轻,比他想象中的伤势严重多了,他本以为他主子的武术那么厉害是能挺得住的。
  不知是什么力量让何逸钧顶住疼痛,一瘸一拐来到施清奉跟前蹲下,刚想开口叫出施清奉的名字,却被嘴里那一摊的血水给弄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倒在墙边的这个人。
  看着看着,眼睛的温度渐渐升高,还带着一丝湿润。
  四夫人面色疲劳,声音如同深秋的细风:“刚才那名武将最后一棒打歪了,打在了睿文王的腰上……”
  何逸钧抢过话:“然后睿文王就成这样了吗,然后就醒不过来了吗。”
  四夫人不回话,像是默认了,又感觉何逸钧现在的情绪好像有些失控,于是定定地看着他,似感到抱歉。
  何逸钧跪着,让施清奉靠在自己肩上,惋惜道:“净棠,明卫这个职位,换个人来当吧,我不适合呆在你身边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我没告诉过你,我不值得。”
  施清奉没有吱声。
  何逸钧觉得他是听不见了,自己也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然后便将他放回墙边。
  这时,何逸钧的手忽然被谁给抓住了,抓得格外的紧。
  何逸钧低头一看,才发现施清奉正在拧着他的手,面上却不见一丝波澜,仿佛在做梦,梦里梦见了他想抓住的东西。
  “净棠……”
  何逸钧想起施清奉第一次碰他手的时候,当时还是在玉兰园的时候,在教他怎么拿弓、怎么做埋伏的时候。
  施清奉忽然说话了,好像在说梦话一样:“不要走……”
  何逸钧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又听施清奉重复了这三个字,拧着何逸钧的手也越来越紧了,都把红印给拧出来了。
  接下来,施清奉终于克服住痛苦,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目光锁定在何逸钧身上,明净迷离,澄澈恍惚。
  何逸钧挣脱不开他的手,遂安慰道:“嗯我不走,而且我也没说过我要走啊,应该是你听错了吧,就算我刚刚真说了,也不是真的啊,不必当作一回事,呃……你伤得很严重,先休息一会,睡一会觉,御医就快到了。”
  施清奉似乎故意不听他的话,依然抓着他的手,迟迟不松开,非常的固执。
  何逸钧天生冷漠无情,瞬间变了态度:“放开我。”
  施清奉居然回复他了,声音薄薄的:“不放。”
  果然他是故意的!
  何逸钧低声道:“人那么多,你也敢。”
  施清奉又重复了那句“不要走”,何逸钧问道:“我走了那又如何?”
  施清奉道:“不如何,我……现在难受。”
  何逸钧道:“那就等御医来,你先好好躺着别动,御医能治好你的。”
  施清奉轻咳一下,之后没再说话,方才望着何逸钧的那双眼睛竟是泪汪汪的,眨眼间阴晴难应。
  何逸钧语气又转了回来,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也不再挣脱施清奉的手了,还主动帮他擦眼泪:“三巾乖,别哭了,御医来了就好了啊。”
  “而且我也不走嘛,我一直陪着你,如果你还感觉难受的话,我就背着你赶到御医跑来的路上,更快与御医相遇,虽然你太重了我背不动,但是也可以试试,因为……你之前背过我很多次了,我总不能一直让你背吧。”
  第50章
  兴许是这番话有些幽默, 施清奉的唇角居然微微地勾起了一个摄人的弧度,仿佛他从来没有将烦恼当作一回事。
  何逸钧心惊,问道:“怎么了?”
  施清奉道:“山雨濯鸟,山鸟寻花, 山花如翡。然山鸟不觉雨花相逢, 谓未见之山雨为忧、所见之山花为乐。然雨花不相诉, 山鸟不相知,日久天长, 山雨淹山花。”
  四夫人忽然道:“小友, 御医到了。”
  何逸钧的意识被抽了回来, 扭头一看,只见御医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他们这边而来,而皇后却被一些卫兵拦住了。
  卫兵听从圣上的命令,不让皇后过来添乱。
  皇后则在声嘶力竭地咒骂卫兵, 对卫兵既是拳打又是脚踢。
  但是卫兵不能伤到皇后, 也不能咒骂皇后,所以只能挨着皇后的踢打, 承受皇后的咒骂,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后过去。
  四夫人追忆:“我还记得当年净棠来皇城的模样, 那时他还小,性子顽皮,但很听我的话,也很听圣上的话。”
  御医们在帮施清奉疗伤, 顺便递给何逸钧两粒药,让何逸钧把药吃了。
  这时,皇后的后方跑来了好几个人,原来是宫女们和看守皇后的卫兵们。
  准确来说, 是他们追上来了。
  宫女和看守卫兵个个都累得喘不过气,唯有皇后的力气是无穷大的,眼看他们追了过来,一脚狠狠踩拦她的卫兵的脚。
  卫兵疼得单腿跳,皇后趁此推开卫兵,直朝殿门飞奔而来。
  施怀笙道:“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没有跟施怀笙对话,直接绕过所有人,径直来到何逸钧旁边,目光充满期待和奢望,眸子水盈盈的,对何逸钧道:“你也是因为觉得施戎不配当太子,所以才惹圣上生气了,对吧?”
  皇后比谁都希望何逸钧说出“对”这个字。
  何逸钧心想这可是个大好机会,没有借口跟施怀笙狡辩了,只能这么说了,说不定施怀笙还能饶过自己。
  于是何逸钧毫不犹豫道:“对,皇后殿下,我在帮您,您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这时,施戎神情微妙地瞥了眼何逸钧,似语万千。
  谁知这道眼神之后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发生变化。
  卫兵向施怀笙解释道:“禀报圣上,我等本来还在照看好皇后殿下的,但是皇后殿下骗我们说皇后殿下口渴了,让我们去拿水来给皇后殿下喝,结果皇后殿下就从门的另一侧跑出来了,是我们看守不好的问题,请罪。”
  施怀笙没有理卫兵,对皇后郑重道:“在这里,你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说完,典礼依然继续进行,只要不阻止典礼进行,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观看,也可以选择回宫。”
  皇后狞笑道:“施怀笙,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施怀笙没有吱声,也没有对卫兵使眼色,正持着一张平日里时刻能见到的威严面孔,淡淡地看着笑容狰狞的皇后,渐渐地,眸中闪出一丝软懦,样子显得无比违和。
  皇后笑得嚣张,无拘无束,瘫软斜坐在地上时,笑也笑累了:
  “天下人都以为本宫嫁给你是自愿的,可谁知,要不是当年那个谁人,因为得知本宫要在国王的逼迫下外嫁的事,就开始排斥本宫,本宫还会自愿嫁给你么?”
  施怀笙慢条斯理地问道:“谁人?”
  皇后笑得让嘴巴咧了很长的一条线:“你有你的青梅,但是我也有我的竹马啊!”
  皇后顿了顿,继续道:“本宫本以为只要离开了他,嫁来这里之后就可以安心了,直到现在才发现你并没有像本宫想的那么好,
  居然无视律法,传太子位给了一个非长非嫡杀害兄长的逆子,岂有此理!本宫的儿子却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相对于本宫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本宫的儿子可是前太子,怎能如此漠视前太子的死因!想让施戎当太子,本宫偏不让。”
  施怀笙道:“中书令为恶官,案牍上写得清清楚楚,欠了多少税,冤了多少民,大家都记着,施戎的吉日就是中书令的死期,吉上加吉,再者,施荀不是施戎杀的,至今案件未解,皇后不要轻易下结论。”
  何逸钧眼皮跳了一下,不相信中书令为恶官,因为他在朝外压根没听到有关中书令的各种消息,要真为恶官,民间肯定会有人抱怨的,就像抱怨圣上那样。
  他低头又看看施清奉,只见施清奉闭到眼睛了,抓他的手力度轻了很多。
  何逸钧灵机一动,挣脱开施清奉的手。
  施清奉意识到他碰不到何逸钧了,于是伸手往前抓。
  这个动作不能配合御医治疗内部伤口,御医就把施清奉的手给按住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