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施戎回到车上,卫兵驱马,再次绕开皇后,远去。
皇后没再拦截,一直躺在那儿,谁扶都不起。
何逸钧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就定定站在原地。
这时,他身后传来施清奉沉郁不开心的声音:“总算找到你了,自己来这里,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
何逸钧转身:“原来你还知道我不见了,所以你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施清奉道:“……对。”
何逸钧道:“不用你担心,我知道皇城不安全,但也不会像中书令那样被人骗走,走吧,我们回去。”
施清奉道:“……哦。”
这时,忽然有一位宫女娇声乏气道:“娘娘!我们不要去正殿了,我们回宫吧,正殿是圣上跟四夫人去的!”
何逸钧猛然回头,只见皇后已经站起来了,前后左右却被几位卫兵包围着,拦住了去路。
卫兵甲道:“圣上有令,送皇后殿下回宫,在得到圣上批准之前,不准皇后殿下再踏出宫门一步。”
卫兵乙道:“皇后殿下,现在请让我们带您回宫,我们能在路上保证您的安全。”
沉默了一会儿,皇后咬牙道:“本宫今天一定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
降辂后,乐队停止奏乐。
殿中,太子及其官员坐在先前设置好的空位上站好,三师三少则分别站在太子的左右两边。
施清奉作为亲王,是要跟他们一起在殿里站着的,所站的位置是在前排。
何逸钧则要站在殿外。
他又为了在典礼结束后能够在人堆中找到他的主子施清奉,便站在距离殿门最近的位置。
一切安排好后,所有人都要静静等待圣上和四夫人到来,全场要保持严肃庄重,谁也不能发出一丁点声音,也不能东走西转。
何逸钧站得有些累了,趁卫兵没关注他的时候,想悄悄在原地活动一下小脚。
但又见他旁边的人都站得跟个木头一样,他也不好意思动。
于是又硬着头皮熬了下去。
不在过了多久,何逸钧偶然间垂下眼帘,竟发现他前面这个年轻卫兵的裤子正在微微震动。
原来是卫兵也站麻了,又或者是早上没吃东西的缘故。
何逸钧抱怨,这个狗圣上怎么那么久都不来,不会是凉了吧?
刚想到这,远外便传来一道细碎的鼓声。
这是另一支乐队。
很快,鼓声渐近,人流之间来了一架更为高贵厚实的轿子。
这便是圣上乘坐的轿子了。
何逸钧心道:说狗狗到。
轿子近了,恰好在何逸钧前方。
轿子落下,鼓声停息。
卫兵头儿喊:“圣上驾到——”
顺明帝施怀笙轿子上下来,一起下来的还有几个贴身侍卫。
这些侍卫即是武将,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好像单独一人就能单挑两匹猛虎。
施怀笙被他们围在中心,很难露出半个身影。
在这个时候,殿外的人是不用高呼圣上万岁的,只用平身行礼。
何逸钧最讨厌的事就是行礼了。
平身十五年从来没有对施清奉行过礼,对施戎行礼时也尽不到一点诚心诚意,更何况是对他的仇人施怀笙行礼?
施怀笙要从他面前经过。
忽然,侍卫与侍卫之间的空隙大了。
第49章
何逸钧从这个空隙间看到了施怀笙, 的脸。
他长得十分苍老,又渗出几分冷漠与精明。
何逸钧记住这张脸了,脑海里只剩下这张脸了,这张脸已经嵌刻在他记忆中了, 是他想要得到的效果。
这张脸的主子屠了邺阳郁家, 烧了郑氏书斋, 只为达官贵人着想,无恶不作。
如果可以, 他现在马上就上去把圣上当场杀死了。
实际上, 他跟施怀笙正在对视。
何逸钧怒已成疾, 全然忘记移开视线。
配合这行礼姿势,何逸钧分明是在睥睨施怀笙。
愤慨,不安,焦躁,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侍卫们拐了方向,朝他靠近。
他心跳加快, 有了意识, 连忙低下头去。
圣上注意到他了, 还是认出他了?
如果认出他是郁家逃子,那他必死无疑。
如果认出他是书斋先生,那他必死无疑。
如果认出他有想杀天子的反叛之心,那他也是必死无疑。
到底都是必死无疑。
施怀笙缓缓道:“让他抬头。”
“是。”侍卫猛然推着何逸钧的额头抬了起来。
何逸钧站不住脚, 又因为腿麻了,被这么一推就直接倒退了几步远,好不容易才刹住步子,心想:……好用力, 还是臭三巾温柔。
施怀笙打量着何逸钧,何逸钧却用一种闪躲的目光望着施怀笙。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施怀笙严肃大声道:“看朕。”
何逸钧定了定目光,看后他面前这位龙袍老人。
就在这时,他脊背之上刹那间出来一股痛入骨髓的灼烧感,浑身碎掉了一般,疼得他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双臂撑着身子,面朝地板。
他闭眼,再睁眼,就看到他身边落着一个铁棒,原来是刚才有一个人在他后面用铁棒打了他一下。
他不愿向施怀笙求饶,他没那么弱,他是个宁死不愿认输的强人。
施怀笙在那心高气傲道:“朕的直觉没有错,你不好好行礼,反而还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是对朕有什么不满?还是对太子位的选中之人有什么不满?”
何逸钧面无表情,从口出挤出两个字:“并无不满。”
施怀笙气得青筋暴起:“再打!”
何逸钧脊背上又是一阵疼痛,似乎比方才还要重上几分,一口殷血直接被呛了出来,沾在灰色的大衫上。
但他仍然保持着跪倒时的动作,叫人好不生佩服。
他现在的意识有些模糊,视线也模糊了起来,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自己好像在原地旋转,五脏六腑好像裂开了。
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活着很难受。
即使这样,两边耳朵还是灵的。
耳边还能听到声音。
卫兵道:“回禀陛下,臣,已经将睿文王殿下施清奉带过来了。”
施怀笙问道:“睿文王,你的明卫对朕、或者对朕的爱子感到不满,而朕,应该怎样惩罚你最合适?”
施清奉道:“臣觉得,臣,应该代替臣的明卫接受他应该受到的惩罚,而臣的明卫则可以免去本次的惩罚。”
何逸钧:!!!
四面八方,鸦雀俱静。
施怀笙问道:“怎么说?”
施清奉道:“明卫时常陪伴在臣身边,臣时常教导明卫。如果明卫做错了事,也是臣教导的问题,所以明卫的错也是臣的错。而臣的错便是所有错的源头,先除根,才能除枝,不除根,除枝无用。臣,肯请陛下照臣的说法惩罚臣。”
施怀笙道:“睿文王可要想清楚,朕只要说出,按你这说法惩罚你的话了,你别无回头路。”
施清奉道:“臣已想清楚,请陛下降罚。”
何逸钧心道:不要!
无奈叫不出声,没有人听得到。
何逸钧心道:为什么你要替我受罪?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早知道我就不将对施怀笙的憎恨透露出来了,我只想一个人承担这份苦,我很坚强,不需要有人与我共担这份苦,是我对不起你。
施怀笙道:“朕虽然念及你父亲建国的功劳,但面对这件事,朕绝不心软,根据五欣荣六富贵七至善,他挨了两棒,你则挨五棒,共七棒。”
施清奉不说话。
施怀笙问道:“你可愿意?”
施清奉道:“臣可愿意。”
施怀笙道:“打!”
“是!”侍卫道。
然后,何逸钧意识里只剩下撞击声了,那是铁棒撞击骨肉的声音,每一声都能让他进一步清醒。
他也在逼自己清醒,想睁开眼睛看看替他受罪的那个人,无奈他只能通过所以分辨他周围那些人大概站在什么位置。
何逸钧因为在书斋时有郑竹暮监管,习武时间极少,平民区比较穷,吃得也不好,来到新家后更是躺平了。
一心要么想着报仇要么想着跟三巾出去玩,晚睡晚起,这才导致体力有明显的下限。
再加上他现在才十五岁,再挨一棒可能都要晕倒了。
他悔恨,又显得那么无助。
侍卫简直就是个壮汉中的壮汉。
施怀笙沉声道:“何夕沉?”
何逸钧道:“是我。”
施怀笙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朕?”
“因为施戎晦气!施戎杀了我儿,居心不轨心怀鬼胎,连老天都不想放过他!选好的吉日却万里乌云,吉日刚好也是中书令遇害这天!吉时刚好也是中书令送葬这天!此乃天意啊!施戎生来注定祸国殃民,国难难避,庶民无辜,连老天都觉得太子位不配传给施戎!天之意,你们何必要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