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颇得圣眷 第74节
云林惯来忠心,真的会放心让本就伤心的何修容独处一室么?
延禧宫统一口径,也有可能是昨日何修容要做的事见不得人,一旦说出来,何修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卢才人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上位,只是不知道,皇上是否想到了这一点?
殿内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底有些不安。
容昭仪看了看四周,她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臣妾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胥砚恒烦躁,说的话也格外刻薄:“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说,就没必要再冠冕堂皇地问上一句。”
容昭仪怔住,她入宫许久,胥砚恒对她或许有失望过,但从未对她这么刻薄过。
容昭仪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她轻轻垂下眼眸,语气越发恭敬,二人间再寻不到半点从前的亲昵,她说:“有关瑾婕妤一事,臣妾审问过尚衣局,在赶制瑾婕妤的骑装时,只有延禧宫也派人去催过,除了延禧宫外,再没别人和瑾婕妤的骑装有过交集。”
彼时伴驾名单没下来,何修容往年都会伴驾而行,今年也刚得了风声就早早地让尚衣局备好骑装。
胥砚恒坐在高位,和众人隔着数个台阶,他居高临下地望向容昭仪,眸色情绪晦暗:“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
闻言,有人垂眸,堪堪掩住眸中情绪。
容昭仪对上他的视线,脸色忍不住地一白。
胥砚恒看向她的眸色,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小产那一日,他也是这般,失望地看着她。
彼时,他失望于她没有护住皇嗣。
那么现在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
容昭仪的呼吸不由得些许紧促,其实答案很好猜,联想胥砚恒的话,很显然,胥砚恒觉得她查错了。
她是除了周嫔外,第一个接触到宫权的人。
显而易见,胥砚恒曾有过让她执掌宫权的想法,她却一次次辜负了他的厚望。
容昭仪对宫权从未有过什么想法,但这一刻,胥砚恒失望的眼神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愿掌权和才不配位是两回事。
容昭仪脸上褪尽了血色,她没替自己辩解,也没有说自己日夜不分地审问宫人,最终才得出这个结果,她只是语气艰涩,迷惘地问:“臣妾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胥砚恒不喜教学,他惯来秉信有能力者居之,无能力者让位这一准则,他对容昭仪已经彻底失望。
她错在何处?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在没有掌控底下人的情况下,轻信了底下人的话。
杨贵嫔见不得容昭仪这般,她忍不住地站出来:“皇上,容昭仪费尽心思查出来的证据,您问都不问一下,就偏信了何修容,您这般行事,会叫嫔妾等人寒心的。”
胥砚恒意味不明地咬着这个词:“偏信?”
他勾唇讽笑,是对杨贵嫔,也是对容昭仪。
他低低一声笑,吓得满殿人立时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众人咽了咽口水,觉得杨贵嫔真是疯了,居然敢质疑皇上。
质疑也就罢了,牵扯上她们作甚。
她们压根不在乎是谁害了瑾婕妤,也不在乎什么真相,谁倒下都行,只要和自己无关。
当利益能被分摊时,真相也能被忽视。
杨贵嫔强撑着,她脸色煞白地和胥砚恒对视,她忍着惧怕,堪声替容昭仪不平:“这宫中再无姐姐这般赤诚的人,她劳心劳力替瑾婕妤查明真相,您不对她有赞赏也就罢了,但也不该一言否定她。”
满殿畏惧,只有杨贵嫔挡在她前面,容昭仪闭眼,她拦住了杨贵嫔,上前彻底叩首:“皇上,杨贵嫔一时失言,绝非有心,求您饶恕她一次。”
胥砚恒轻眯眸,他忽然有点怀疑自己往日的眼光了。
他看着底下两人,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你们二人倒是姐妹情深。”
杨贵嫔和容昭仪相互搀扶,手指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容昭仪只当她害怕。
胥砚恒懒得再看二人,他话音一转,问向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宋妃,你来说,这些时日有谁接触过尚衣局的人?”
宋妃一脸愕然,她慢了半拍才站出来,嗫喏出声:“皇上,臣妾也不知道。”
胥砚恒“哦”了一声,他扯唇似笑非笑,眸底没有一点温度:“你没派人去过么?”
话音甫落,殿内倏然陷入死寂。
宋妃傻眼,她跪了下来,笨嘴拙舌地替自己辩解:“皇上,臣妾让人去尚衣局,仅是替大皇子裁剪衣裳,而且,这是发生在圣驾出宫后的事情,怎么会和瑾婕妤骑装一事扯上关系?”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不知道宋妃都快成了宫中的透明人,空有位份,而且就如她所言,瑾婕妤骑装出了问题,只能是狩猎前的事情,怎么可能和宋妃扯上关系?
宋妃无可奈何:“皇上如果不信,可派人请尚衣局的人来和臣妾对峙,臣妾绝无半句虚言!”
胥砚恒看了她许久,才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他说:“不必了。”
宋妃软了半截身子,一副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竹青抱住了她,低声安慰。
胥砚恒没再看她,直接下令:“将尚衣局所有宫人压入慎刑司。”
他应过女子,会查出真相,给她一个交代,自不会敷衍了事。
魏自明躬身领命。
胥砚恒起身要走,云林爬了几步,拉住了他的衣摆,慌乱地问:“皇上!我们娘娘呢!害了我们娘娘的凶手还没有查出来啊!”
从容昭仪出声的那一刻起,皇上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瑾婕妤身上,完全忽视了自家娘娘。
她家娘娘还躺在殿内,生死不明啊!
胥砚恒被拉住了衣摆,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向云林:“朕没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云林心底一个咯噔,她呼吸发紧地抬头看向胥砚恒。
胥砚恒平静问她:“她昨晚去见了谁?”
云林脸上的肉颤了颤,她呐声:“……奴婢不知……”
胥砚恒踢开了她的手,他眸中情绪一点点归于漠然,语气薄凉让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既然你们自己都不上心,那她死了也是白死。”
第68章
夜色笼罩整个宫廷,华灯如星雨在青瓦上铺了一层熔光。
褚青绾一直没睡,在等着延禧宫那边的消息,待听说尚衣局的宫人被关押到慎刑司时,她些许惊愕:“不是在处理何修容一事么?”
小路子埋首:“是容昭仪提出骑装一事和延禧宫有关,被皇上训斥了。”
说训斥,其实也不全是,但总归那语气不是高兴的。
褚青绾让小路子将延禧宫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来,在听见胥砚恒质问了宋妃时,她的神情没比当时宫殿其余人好多少,她思绪有一刻的凌乱,很快,她回过神来,黛眉狠狠皱在一起。
往日,她为什么一直会觉得宋妃毫无威胁?
明明她是最先入府的,膝下还有着皇长子,如今更是宫中除了淑妃外的最高位,不论哪一样单拎出来,都应该叫人忌惮。
但是不论是她,还是后宫其余人,都是下意识地忽视了她。
因为她低调,也怕事,对低位妃嫔也客客气气,生怕会得罪人,也因为胥砚恒对她不喜,这种不喜从胥砚恒一年也去不了一次长乐宫就看得出来。
褚青绾急促地呼吸了两下。
她恼自己的轻视,也恼自己的疏忽,一想到还有这么个庞然大物隐藏在暗地中,而她半点没有察觉,她就浑身不寒而栗。
褚青绾皱眉,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宋妃有关,尚衣局那里或许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她能隐藏这么多年不叫外人怀疑,这时出手,定然是有着十全的把握。
褚青绾忍不住地咬牙:“皇上真会给我出难题。”
她也看透了胥砚恒,他欣赏手段利落的人,觉得这样的人才能守住皇嗣和他给的东西,说得难听点,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皇子能坐到这个位置,手上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当然不会去嫌弃对方德行有亏。
若是对方暴露了痕迹,胥砚恒也会由着对方自生自灭。
褚青绾很难评价胥砚恒的所行所为,但也因此,胥砚恒不在乎她爱慕权势,甚至在她想要去争时会给她搭把梯子。
迟春没听懂她的话,一脸不解地看向她,褚青绾没有解释:“熄灯吧,不需要等了。”
迟春愕然:“何修容还没有醒来。”
褚青绾冷静地一针见血:“延禧宫上下一心隐瞒,已经惹恼了皇上,她能醒来最好,若是醒不来,就只能坐实了不慎落水这个死因。”
少年时的青梅竹马都只能落得这个下场,她对胥砚恒还能有什么期待,能得他一句承诺已然是庆幸了。
褚青绾强迫自己睡下。
她要尽早养好身体,能从尚衣局查出杨贵嫔最好,查不出来——
褚青绾唇角掀起一抹冷笑,那她也要杨贵嫔死!
她能活下来,是她有能耐在虎口逃生。
而杨贵嫔敢对她出手,就该做好偿命的打算!
半夜,暗色已经彻底弥漫,延禧宫内,有人昏迷一日一夜,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
云林注意到,立即扑倒床榻边,喜极而泣:“娘娘!”
何修容恢复意识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混乱不堪,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她落水的那一刻,有人从背后推了她,她口鼻都被淹没在湖水中,四周没有一个人,她呼救无能,窒息感一点点向她涌来。
然后呢?她怎么会在自己殿内?
何修容头疼欲裂,她抱着头,眼角无意识地掉着眼泪,她呼吸都是灼热滚烫的,浑身难受得要命。
有人端来凉水,她急不可耐地喝了两杯,终于缓解了喉咙的艰涩,她也意识到此时的情势,她艰难地出声:“……云、云林?”
云林擦着眼泪,忙声应道:“娘娘,奴婢在,奴婢在呢!”
何修容眼眸慢慢聚焦,她呛咳了两声,喉咙仿佛在冒烟,她问:“我……是怎么了……”
玉林忍住悲恸,她说:“您在长鸢湖落了水,娘娘还记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是谁推了您?”
云林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娘娘自己落的水。
何修容恢复了昏迷前的记忆,她不知道是谁,那人从背后推的她,但知道她会在那时去长鸢湖的只有一个人。
何修容眸中恨意斐然,她咬着声音:“周!嫔!”